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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增強這團細碎豬肉之間的凝聚力,一個講求效率的廚師往往會做出偷工而不減料的勾當,即直接往丸子裡羼入芡粉,清蒸或紅燒之前先下油鍋炸至八分熟。這樣一來,形便不容易散,然而“鬆軟”二字則無從談起了,儘管看上去和吃起來都很像是獅子的首級,不過是取自於一尊石獅子。
芡粉當然不可完全不用,不過正確的用法是這樣的:在下手把肉末攥成丸子之前,先以適量芡粉均勻塗抹於兩手的掌心,像一個即將上場的體操選手那樣,接著,再把那團肉末小心翼翼地在左右手之間反覆不斷地翻來覆去,直至大略成為球狀,始下油鍋輕炸至表面泛出金黃,繼而蒸上至少一個小時。這時候,你再看那團肉丸,表層的肥肉末已經溶化,而瘦肉末則相對略顯突起,這一番毛糙而蓬鬆的景象,想不把它叫做“獅子頭”恐怕都很困難了。
豬肉雖說是俗了點,但是這種豬肉丸子在選料標準上十分嚴格,即“細嫩豬肉一大塊,七分瘦三分肥,不可有些許筋絡糾結於其間”。這不是我說的,這是美食家梁實秋先生說的。“切割之際最要注意,不可切得七歪八斜,亦不可剁成碎泥,其秘訣是‘多切少斬’。挨著刀切成碎丁,越碎越好,然後略為斬剁”。
梁實秋的記錄,得自於同學王化成(揚州人),這位曾經被外放葡萄牙公使的王先生“通調和鼎鼎之道。公餘之暇,常親操刀俎,以娛嘉賓。獅子頭為其拿手傑作之一”,故權威性不容置疑。遺憾的是,在選料上因受時風的影響,現今食肆的出品無不集體背棄了“肥瘦三七開”這一黃金分割率,以至於吃起來越來越像是揚州的西湖,偏瘦。甚至精瘦像潮州牛肉丸那樣具有了一些彈性。“獅子頭”之所以好吃,首先就在於那三分肥肉所帶來的“溫軟”,如果說“精瘦”是當今健康飲食的首要原則,那麼“溫軟”就是中國飲食文化傳統對於“富貴”的第一定義。中式廚藝講究刀工,運用於“獅子頭”者,乃屬刀法十八式中的“細切粗斬”。在單純的技術層面上,相對而言,此法並不算十分複雜,難的是耐心,在耐心的意義上,一把好刀“削鐵如泥”易,“切肉不如泥”難(既要切細,又不可亂刀剁碎)。所以,我不敢說現今的廚師在用刀上都普遍缺乏耐心,最起碼,愛吃淮揚菜的金庸先生對於獅子頭在製作上的理解是值得商榷的。當悄悄潛入麗春院的韋小寶因“生恐給人發現自己身世秘密”而暗自苦惱時,他的內心獨白是這樣的:“看來等到自己給人剁成肉醬,做成了揚州出名的獅子頭,不論紅燒也罷,清蒸也罷,甚至再加蟹粉,還是無人來救。”
揚州人韋小寶所擔心的那種死法、即中式的“亂刀斬死”,恰恰違背了“多切少斬”這一獅子頭刀法原則。如果一定要和殺人來作比較的話,後者其實更偏向於凌遲。
誇名是中國飲食文化的拿手好戲,獅子頭是最成功的誇名。不僅以其“形似”和肉感體現了完美的現實主義精神,更在此基礎上完成了向魔幻現實主義的飛躍(事實上,熱戀中的達利在一九三零年左右就經常以獅子頭入畫,他說,獅子頭代表了慾望)。
因為像吃豬頭肉那樣吃過獅子頭的人實屬罕見,故“獅子頭”在滋味上的最後完成,還要靠食客們以想象力參與互動。
說到想象力,我最佩服的是《獅子王》粵語版的譯者。當幼年的辛巴與娜娜不慎陷入土狼的包圍圈時,一頭土狼奸笑著說,他有一個好主意,要把辛巴做成“紅燒獅子頭”來當晚餐。
爆笑之後,我去查了《獅子王》的英語指令碼,土狼Shenzi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Oh wait; wait; wait。 I got one。 Make mine a 〃cub〃 sandwich。 迪斯尼寫手的想象力雖然無法企及“獅子頭”譯者的高度,不過,此處生造的c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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