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3/4 頁)
盡情一哭,比服凡拉蒙靈得多,能把痛完全忘卻,依舊遨遊於遊戲的世界中。又如泥人跌破了,也只要放聲一哭,就可把泥人完全忘卻,而熱中於別的玩具(《子愷畫集》一六頁)。又如花生米吃得不夠,也只要號哭一下,便好像已經吃飽,可以起勁地去幹別的工作了(《子愷漫畫》六六頁)。總之,他們幹無論什麼事都認真而專心,把身心全部的力量拿出來幹。哭的時候用全力去哭,笑的時候用全力去笑,一切遊戲都甩全力去千。幹一件事的時候,把除這以外的一切別的事統統忘卻。一旦拿了筆寫字,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紙上(《子愷漫畫》六八頁)。紙放在桌上的水痕裡也不管,衣袖帶翻了墨水瓶也不管,衣裳角拖在火缽裡燃燒了也不管。一旦知道同伴們有了有趣的遊戲,冬晨睡在床裡的會立刻從被窩鑽出,穿了寢衣來參加,正在換衣服的會赤了膊來參加(《子愷漫畫》九○頁);正在洗浴的也會立刻離開浴盆,用溼淋淋的赤身去參加。被參加的團體中的人們對於這浪漫的參加者也恬不為怪,因為他們大家把全精神沉浸在遊戲的興味中,大家入了“忘我”的三昧境,更無餘暇顧到實際生活上的事及世間的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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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自己的畫(3)
成人的世界,因為受實際的生活和世間的習慣的限制,所以非常狹小苦悶。孩子們的世界不受這種限制,因此非常廣大自由。年紀愈小,其所見的世界愈大。我家的三頭政治團中瞻瞻勢力最大,便是為了他年紀最小,所處的世界最廣大自由的原故。他見了天上的月亮,會認真地要求父母給他捉下來(《兒童漫畫》),見了已死的小鳥,會認真地喊它活轉來(《子愷畫集》二八頁),兩把芭蕉扇可以認真地變成他的腳踏車(《子愷畫集》一七頁),一隻藤椅子①可以認真地變成他的黃包車(《子愷畫集》一八頁),戴了銅盆帽會立刻認真地變成新官人,穿了爸爸的衣服會立刻認真地變成爸爸(《子愷漫畫》九五頁)。照他的熱誠的慾望,屋裡所有的東西應該都放在地上,任他玩弄,所有的小販應該一天到晚集中在我家的門口,由他隨時去買來吃弄,房子的屋頂應該統統除去,可以使他在家裡隨時望見月亮、鷂子和飛機,眠床裡應該有泥土,種花草,養著蝴蝶與青蛙,可以讓他一醒覺就在野外遊戲(《子愷畫集》二○頁)。看他那熱誠的態度,以為這種要求絕非夢想或奢望,應該是人力所能辦到的。他以為人的一切慾望應該都是可能的。所以不能達到目的的時候,便那樣憤慨地號哭。拿破崙的字典裡沒有“難”字,我家當時的瞻瞻的詞典裡一定沒有“不可能”之一詞。
我企慕這種孩子們的生活的天真,豔羨這種孩子們的世界的廣大。或者有人笑我故意向未練的孩子們的空想界中找求荒唐的烏托邦,以為逃避現實之所,但我也可笑他們的屈服於現實,忘卻人類的本性。我想,假如人類沒有這種孩子們的空想的慾望,世間一定不會有建築,交通、醫藥、機械等種種抵抗自然的建設,恐怕人類到今日還在茹毛飲血呢。所以我當時的心,被兒童所佔據了。我時時在兒童生活中獲得感興。玩味這種感興,描寫這種感興,成了當時我的生活的習慣。
歡喜讀與人生根本問題有關的書,歡喜談與人生根本問題有關的話,可說是我的一種習性。我從小不歡喜科學而歡喜文藝。為的是我所見的科學書,所談的大都是科學的枝末問題,離人生根本很遠,而我所見的文藝書,即使最普通的《唐詩三百首》、《白香詞譜》等,也處處含有接觸人生根本而耐人回味的字句。例如我讀了“想得故園今夜月,幾人相憶在江樓”,便會設身處地地做了思念故園的人,或江樓相憶者之一人,而無端地興起離愁。又如讀了“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便會想起過去的許多的春花秋月,而無端地興起惆悵。我看見世間的大人都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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