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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人,小人不敢。」我不爭官,不想得罪人,不想進詔獄,更不想殺人和被殺。
「不是不敢,是不想。」田爾耕微微一笑,又問衛劍鋒,「你呢,之後想去哪兒?」
「回大人,聽我哥的。」衛劍鋒說。
「阜成門。」梁正忙說。
「不對。」田爾耕笑了笑,「我問過,你辦岔了案子,從詔獄配到了守廠,對不對?」
衛劍鋒低著頭,不說話了。
「你心裡,想回的是詔獄?」田爾耕又追問。
梁正忙道:「他不……」
衛劍鋒不等梁正說完,就應了田爾耕:「是。」
完,你呀你,怎麼就不聽我的話?梁正心裡塌了個山,臉上都沒藏住。田爾耕這是覺得他能耐行,要許他進詔獄?他話只要一出口,自己磕八百個頭也掰不回來。
怎麼辦?怎麼辦?
「不行!」田爾耕說。
哎?
兩人都蒙了。
這話和田爾耕那臉一樣,也是斬釘截鐵。
「我田爾耕在一天,你就甭想去詔獄。」說完,他站了起來,二人也趕緊跟著起來。
這什麼意思?
衛劍鋒也傻瞪著眼,看著梁正,梁正更是一臉茫然。
「當初我是不知道,若是知道,立馬給你扔出來。」田爾耕又輕聲說道,「孤子營,收的都是錦衣衛的孤兒,沒爹沒娘。最後倆了,怎能絕了後?得虧你倆一個在儀鸞,一個在守廠,真要也死在詔獄的案子裡……」他咬了咬牙,側過頭看著牌位,「我田爾耕,沒臉見這一屋子鬼。」
這是怎麼了?眼淚忍不住了,硬閉氣也屏不回去,罷了,哭給爹孃兄弟,不丟人。
「都嚼我們錦衣衛,說什麼下黑獄、捅黑刀、抄人家滿門、扒人家祖墳。」田爾耕的眼神,似是掛在了那些牌位上,「只看見詔獄抓那些貪官,誰看見薩爾滸那幾百條命了?沒看見!他們看不見!都在土裡!你們爹、你們兄弟,都在土裡,被案子埋在土裡。」
「我不想沒名沒姓地活!」衛劍鋒一臉沮喪,喊了一句。
「劍鋒!」梁正吼道。
田爾耕倒也沒急,轉過身來,悠悠地說:「你爹要活過來,一定跟你說——沒名沒姓地活,好過有名有姓地死。」
為這句話,梁正真想給他跪下。
田爾耕又是微微一笑,說出了那句從此改變梁正、衛劍鋒一生的話:「你倆必須安穩活著,給我走趟差。」
「走差?」兩個人愣了,「去哪兒?」
「遠點,雲南。」田爾耕又笑了笑,捋了捋半長的鬍子,「錦衣衛的案子,不見得一定要動刀動槍,不一定都是拿奸抓盜。但一定是這個。」
他用手蘸了蘸砂鍋裡的藥,在桌上寫了四個字——為國盡忠。
第四章 詔獄
左國柱渾身不著寸縷,佝僂著身子窩在牢房一角。
口中是血嗎?嘗不出來。不對,是鐵的味道,鐵和血的味道很像。嘴閉不上,是那個該死的口栓,自己回到牢房了。
口栓是一根兩指粗細的鐵棍,橫叼在嘴裡,鐵棍兩端連著鐵索,勒綁在腦後。除了拷問吃喝外都要戴著,時間久了,雙頰筋肉乃至骨頭全部硬如石頭,乃至壞死。
這東西在《詔雜》上沒有,聽說是洪武皇帝時某個獄吏首創。當時犯人受了刑之後常有咬舌自盡的,也有的呼號經夜,這獄吏受不了,就拿這東西當口栓勒住口,一來防止犯人自盡,二來可使犯人無法大聲慘叫,只能低聲嗚咽,如同犬豕,於是取了個外號叫「嘯天吼」。後來發現,戴久了之後的痛苦竟不弱於其他皮肉刑罰,它如影隨形,漫長又無法逃避地施於詔獄裡每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