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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冒味,你不知道我怎樣怕你生氣。
明天一早鴻漸吩咐周經理汽車夫送去,下午出銀行就上唐家。洋車到門口,
看見蘇小姐的汽車也在,既窘且怕。蘇小姐汽車夫向他脫帽,說:「方先生來得
巧,小姐來了不多一會。」鴻漸胡扯道:「我路過,不過去了,」便轉個彎回家
。想這是撒一個玻璃質的謊,又脆薄,又明亮,汽車夫定在暗笑。蘇小姐會不會
大講壞話,破人好事?但她未必知道自己愛唐小姐,並且,這半年來的事講出來
只丟她的臉。這樣自譬自慰,他又不擔憂了。他明天白等了一天,唐小姐沒信來
。後天去看唐小姐,女用人說她不在家。到第五天還沒信,他兩次拜訪都撲個空
。鴻漸急得眠食都廢,把自己的信背了十幾遍,字字推敲,自覺並無開罪之處。
也許她要讀書,自己年齡比她大八九歲,談戀愛就得結婚,等不了她大學畢業,
她可能為這事遲疑不決。只要她答應自己,隨她要什麼時候結婚都可以,自己一
定守節。好,再寫封信去,說明天禮拜日求允面談一次,萬事都由她命令。
當夜颳大風,明天小雨接大雨,一脈相延,到下午沒停過。鴻漸冒雨到唐家
,小姐居然在家;她微覺女用人的態度有些異常,沒去理會。一見唐小姐,便知
道她今天非常矜持,毫無平時的笑容,出來時手裡拿個大紙包。他勇氣全漏洩了
,說:「我來過兩次,你都不在家,禮拜一的信收到沒有?」
「收到了。方先生,」——鴻漸聽她恢復最初的稱呼,氣都不敢透——「方
先生聽說禮拜二也來過,為什麼不進來,我那天倒在家。」
「唐小姐,」——也還她原來的稱呼——「怎麼知道我禮拜二來過?」
「表姐的車夫看見方先生,奇怪你過門不入,他告訴了表姐,表姐又訴我。
你那天應該進來,我們在談起你。」
「我這種人值得什麼討論!」
「我們不但討論,並且研究你,覺得你行為很神秘。」
「我有什麼神秘?」
「還不夠神秘麼?當然我們不知世事的女孩子,莫測高深。方先生的口才我
早知道,對自己所作所為一定有很滿意中聽的解釋。大不了,方先生只要說:『
我沒有藉口,我無法解釋,』人家準會原諒。對不對?」
「怎麼?」鴻漸直跳起來,「你看見我給你表姐的信?」
「表姐給我看的,她並且把從船上到那天晚上的事全告訴我。」
唐小姐臉上添了憤恨,鴻漸不敢正眼瞧她。
「她怎樣講?」鴻漸囁嚅說;他相信蘇文紈一定加油加醬,說自己引誘她、
吻她,準備據實反駁。
「你自己做的事還不知道麼?」
「唐小姐,讓我解釋——」
「你『有法解釋』,先對我表姐去講。」方鴻漸平日愛唐小姐聰明,這時候
只希望她拙口鈍腮,不要這樣咄咄逼人。「表姐還告訴我幾件關於方先生的事,
不知道正確不正確。方先生現在住的周家,聽說並不是普通的親戚,是貴岳家,
方先生以前結過婚——」鴻漸要插嘴,唐小姐不愧是律師的女兒,知道法庭上盤
問見證的秘訣,不讓他分辯——「我不需要解釋,是不是岳家?是就好了。你在
外國這幾年有沒有戀愛,我不知道。可是你在回國的船上,就看中一位鮑小姐,
要好得寸步不離,對不對?」鴻漸低頭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