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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端,會一跳衝進明天的快樂裡,又興奮,又戰慄。
方鴻漸回家,鎖上房門,撕了五六張稿子,才寫成下面的一封信:
文紈女士:
我沒有臉再來見你,所以寫這封信。從過去直到今夜的事,全是我不
好。我沒有藉口,我無法解釋。我不敢求你諒宥,我只希望你快忘記我這
個軟弱、沒有勇氣的人。因為我真心敬愛你,我愈不忍糟蹋你的友誼。這
幾個月來你對我的恩意,我不配受,可是我將來永遠作為寶貴的回憶。祝
你快樂。
慚悔得一晚沒睡好,明天到銀行叫專差送去。提心弔膽,只怕還有下文。十
一點鐘左右,一個練習生來請他聽電話,說姓蘇的打來的,他腿都軟了,拿起聽
筒,預料蘇小姐罵自己的話,全行的人都聽見。
蘇小姐的聲音很柔軟:「鴻漸麼?我剛收到你的信,還沒拆呢。信裡講些什
麼?是好話我就看,不是好話我就不看;留著當了你面 拆開來羞你。」
鴻漸嚇得頭顱幾乎下縮齊肩,眉毛上升入發,知道蘇小姐誤會這是求婚的信
,還要撒嬌加些波折,忙說:「請你快看這信,我求你。」
「這樣著急!好,我就看。你等著,不要掛電話——我看了,不懂你的意思
。回頭你來解釋罷。」
「不,蘇小姐,不,我不敢見你——」不能再遮飾了,低聲道:「我另有—
—」怎麼說呢?糟透了!也許同事們全在偷聽——「我另外有——有個人。」說
完了如釋重負。
「什麼?我沒聽清楚。」
鴻漸搖頭嘆氣,急得說抽去了脊骨的法文道:「蘇小姐,咱們講法文。我—
—我愛一個人,——愛一個女人另外,懂?原諒,我求你一千個原諒。」
「你——你這個渾蛋!」蘇小姐用中文罵他,聲音似乎微顫。鴻漸好像自己
耳頰上給她這罵沉重地打一下耳光,自衛地掛上聽筒,蘇小姐的聲音在意識裡攪
動不住。午時一個人到鄰近小西菜館裡去飯,怕跟人談話。忽然轉念,蘇小姐也
許會失戀自殺,慌得什麼都吃不進。忙趕回銀行,寫信求她原諒,請她珍重,把
自己作踐得一文不值,哀懇她不要留戀。發信以後,心上稍微寬些,覺得餓了,
又出去吃東西。四點多鐘,同事都要散,他想今天沒興致去看唐小姐了。收發處
給他地封電報,他驚惶失,險以為蘇小姐的死信,有誰會打電報來呢?拆開一看
,「平成」發出的,好像是湖南一個皮名,減少了恐慌,增加了詫異。忙討本電
報明碼翻出來是:「敬聘為教捋月薪三百四十元酌送路費盼電霸國立三閭大學校
長高松年。」「教捋」即「教授」的錯誤,「電霸」準是「電復」。從沒聽過三
閭大學,想是個戰後新開的大學,高松年也不知道是誰,更不知道他聘自己當什
麼系的教授。不過有國立大學不遠千里來聘請,終是增添身價的事,因為戰事起
了只一年,國立大學教授還是薪水階級裡可企羨的地位。問問王主任,平成確在
湖南,王主任要電報看了,贊他實至名歸,說點金銀行是小地方,蛟龍非池中之
物,還說什麼三年國立大學教授就等於簡任官的資格。鴻漸聽得開心,想這真是
轉運的訊息,向唐小姐求婚一定也順利。今天太值得記唸了,絕了舊葛藤,添了
新機會。他晚上告訴周經理夫婦,周經理也高興,只說平成這地方太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