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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世紀以後,對李蟄的缺點,很少有人指斥為過激,而是被認為缺乏前後一致的完整性。他的學說破壞性強而建設性弱。他沒有能創造一種思想體系去代替正統的教條,原因不在於他缺乏決心和能力,而在於當時的社會不具備接受改造的條件。和別的思想家一樣,當他發現自己的學說沒有付諸實施的可能,他就只好把它美術化或神秘化。
李蟄的學說一半唯物,一半唯心,這在當時儒家的思想家中並非罕見。這種情形的產生,又可以追究到王陽明。
王陽明所使用的方法簡單明白,不像來直那樣的煩瑣累贅。但是在他的體系裡,還存在一些關鍵的問題,例如良知的內涵是什麼?良知與意念的關係,是從屬還是並行,是調和還是排斥?他應該直接的說良知是一種無法分析的靈感,有如人類為善的可能性屬於生命中的奧妙。但是王陽明不如此直截了當。他又含糊地說,良知無善無惡,意念則有善有惡。這些問題,為他的入室弟子王毅作出斷然的解答:一個人企圖致良知,就應當擯絕意念。理由是,人的肉體和思想,都處於一種流動的狀態之下,等於一種幻影,沒有絕對的真實性。所以,意念乃是技節性的牽纏,良知則是永恆的、不借外力的存在。良知超越於各種性格,它的存在寓於無形,有如靈魂,既無年齡性別,也無籍貫個性,更不受生老病死的限制。按照王酷的解釋,良知已不再是工具而成了目的,這在實際上已經越出了儒家倫理的範圍,而跨進了釋家神學的領域。李蟄在北京擔任和部司務的時候,經常閱讀王陽明和王回的書,之後他又兩度拜訪王回,面聆教益。他對王銀備加推崇,自稱無歲不讀王回之書,亦無歲不談王殿之學,後來又主持翻刻了王銀的《文抄錄入》並且為之作序。
按照王前的學說,一個人就理應集中他的意志,放棄或簡化物質生活,避免環境的幹擾,以達到無善無惡的至高境界。然則一切的真實性既然只存在於心中,則所謂放棄、簡化與避免,也無須見諸行動,而只是存在於精神之中。一個人不存在惡念,他就不會見惡聞惡,更徹底地說,就是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惡。基於這種的立場和信念,李蟄對耿定向的攻擊不屑一顧。耿定向說他擁妓,李蟄就承認他確實在麻城&ot;出入於花街柳市之間&ot;。但是這種世俗所認為不對的行為在無善無惡的領域中,不足成為指責的根本。在李蟄看來,他的行為不過是佛家的&ot;遊戲三床,道家的&ot;和光同塵&ot;。他以&ot;無善無惡&ot;作為標幟,硬是不肯認錯示弱,另一方面李蟄則並不認為這種自由系每個人都能具有,而只是進入了無善無惡境界的優秀分子的特權。這種優越感,在他的著作中經常流露。
李蟄又有他的另一面。當他說到&ot;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ot;,他又站到了王良這一邊。王良是泰州學派的創始人,也是王陽明的信徒。很多歷史學家認為,王良把王陽明的學說推廣而成為&ot;群眾運動&ot;,這可以算得是一種歷史的誤會。因為在明代社會裡,並不存在以哲學領導群眾運動的可能;如果存在這種可能,與之相聯絡的歷史因素勢必引起劇烈的變化,但事實上毫無這種跡象。然則王良確實在比較廣泛的範圍裡傳播了王學,他所說的&ot;百姓日用即道&ot;、&ot;百姓日用條理處,即是聖人之條理處&ot;,又正是王學的發揮。因為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說,其宗旨在於知聖人之道,行聖人之志。李蟄雖然渴望自由,然而他不能超然物外,對這樣堂皇的旗號無動於衷。因此,以學術的流派而論,他始終被認為屬於泰州學派。
在第三位姓王的影響之下,李蟄重視物質,也重視功利。他仍然不斷地提到&ot;心&ot;,但是這已經不是就地打滾、無美於中無醜於外的心,而是考慮到日常需要的心。因為自己有所需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