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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知識分子放棄了正統的儒家觀念,則王朝的安全會立即受到威脅。知識分子在政治上是政府中的各級官員,在經濟上是中等以上的地主,因而也是這個社會的真正主人。而正統的儒家觀念又是維繫他們的紐帶,除此而外,再無別的因素足以使他們相聚一堂,和衷共濟。所以李蟄在晚年被捕入獄,雖然也被指控為行為不檢,但審判官在審訊的時候對此並不斤斤計築所注意的乃是他&ot;惑世誣民&ot;的著作。李蟄本人也早就預感到了這一點。他把他的一部著作題為《焚書人》意思是早晚必將付之一炬;另一部著作題為《藏書人》意思是有幹時議,必須藏之名山,等待適當的時機再行傳播。
李蟄與耿定向決裂以後,隨即公佈了他寫給耿定向的函件,指斥他的虛偽。耿定向以眼還眼,如法炮製,也把他寫給另一位朋友的信廣為抄傳,信上說:&ot;昔顏山農(顏鈞)於講學會中忽起就地打滾,曰:&ot;試看我良知!&ot;士友至今傳為笑柄。&ot;在這一似乎是漫不經意的開場之後,他跟著就指出,李蟄的種種古怪行為,無非是就地打滾之意,目的在於不受拘檢,參會禪機。但是耿定向又不無惡意地提到,李蟄曾經強迫他的幼弟押妓,還提到李蟄有一次率領僧眾,跑到一個寡婦的臥室裡化緣。在耿定向看來,這些放蕩的行為,也是李蟄以良知為主宰,尋求頓悟的方法,與顏山農的就地打滾無異。
李蟄在1587年對這種攻擊作出答辯。除了關於寡婦的事件以外,他對自己的不拘形跡毫不掩飾。最值得注意的是他對&ot;就地打滾&ot;的評論。他說,他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一故事,如果真有這件事,只能證明顏山農確實參透了&ot;良知真趣&ot;。他又說:&ot;世間打滾人何限?日夜無休時。大庭廣眾之中,漁事權貴人以保一日之榮;暗室屋漏之內,為奴顏婢膝事以幸一時之寵。無人不滾,無時不然,無一刻不打滾。&ot;當一個人真能領悟到打滾的真趣,則另有境界,此即&ot;當打滾時,內不見已,外不見人,無美於中,無醜於外,不背而身不獲,行庭而人不見,內外兩忘,身心如一。難矣,難矣!&ot;他認為耿定向的恥笑無損於顏山農,&ot;即千笑萬笑、百年笑千年笑,山農不理也。何也?佛法原不為庸眾說也,原不為不可語上者說也,原不以恐人笑不敢說而止也&ot;。
以上一段公案,可以看作當時心學派反對理學派的一個事例。李蟄與耿定向的個性不同,但是他們之間互相嘲諷侮弄,已經超出了個性的衝突。其中的微妙之處,乃是耿定向並不屬於正統的理學派,而是和李蟄同屬心學派中的泰州學派。僅僅在攻擊李蟄&ot;未信先抗這個問題上,他的立場近似於理學派。
心學的發展在明代進入高潮。由於王陽明的創造發揮,這種思想已經形成一個完整的系統。王陽明原來也屬於朱熹的信徒,據他自己說,他曾經按照朱熹的方法格物,坐在竹子之前冥思苦想。但是格來格去,始終沒有格出一個所以然,自己反而為此病倒。這個故事反映了他相信物質之理和道德之理相通,但是他沒有接受理學的類比方法。既然此路不通,他就另闢蹊徑,最後終於悟出一個道理,即宇宙間各種事物的&ot;有&ot;,完全出於個人心理上的反映,比如花開花落,如果不被人所看見,花就與心&ot;同歸於寂&ot;。所謂天理,就是先天存在於各人心中的、最高尚的原則。忠孝是天理,也是心中自然而然產生的觀念。
王陽明受過佛家思想的影響,他的宇宙觀也屬於一無論。他的所謂&ot;良知&ot;,是自然賦予每一個人的不可缺少的力量。它近似於我們常說的良心。但是良知並不能詳盡知悉各種事物的形態功用,具有這種知悉作用的是&ot;意念&ot;。良知只是近似於意念的主宰者,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