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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沛從沒見過這樣的孩子。
他那時候也才二十出頭,剛出來工作,還在為了自己考上醫師執照而沾沾自喜,但面前這個滿身是傷,看起來像是野蠻生長的少年,明明還在讀書的年紀,卻已經要承擔自己生命的重量了。
夏沛把手機放下,拿出醫藥箱,開始給他消毒,清理創口,包紮。
一切處理完之後,他把那張紙鈔放進收銀臺,邊寫醫囑邊說:「還差一百四,回頭記得還。」
少年嗯了一聲,沒再多言。
他拖著一瘸一拐的腳步離開時,夏沛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心裡想的是:這樣一個孩子,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呢?
答案不得而知。
不過第二個月的時候,那少年來還錢了。
一百四,看診費加上藥錢,一分不少。
不過這次,他還提了個新請求:「醫生,你這兒能配止痛藥嗎?」
夏沛頭也不抬,「布洛芬,一盒十八。」
少年斂了眸,黑色的碎發垂下來,聲音清冷:「請問我可以……賒帳嗎?」
十八塊還要賒帳的,夏沛聞所未聞。
他放下筆抬頭,打量了程宿嶼一會兒,開口問:「打過零工嗎?」
少年定定看著他。
「因為僱童工違法,所以我不給你工資,只提供飯和住處,你要的藥也給你。」夏沛說,「你是學生吧?放學之後來店裡幫忙就行,做嗎?」
「……做。」
程宿嶼在夏沛的診所打了整整一年的工。
夏沛也吃了一年程宿嶼做的飯。
平心而論,這孩子是個懂事的。
支使他替自己洗衣服,打掃診所,幫著去跑腿買東西……無論是什麼瑣碎小事,他都能一聲不吭做好,連提點都不需要,格外叫人省心。
在學校也是出類拔萃的年級第一,夏沛在街坊鄰居里倍有面子。
雖然除了一點,程宿嶼好像不太喜歡他把獎狀往診所牆上貼的方式。
但誰讓管事的才是老大。
夏醫生對學生的意見嗤之以鼻,依舊我行我素。
就在夏沛已經習慣了養孩子的生活,「資本家」難得發善心,覺得這小子讀高中也不容易,準備讓他休息一段時間的時候。
程宿嶼消失了。
夏沛去他學校打聽了兩次,得到的訊息卻是——程宿嶼轉學了。
他匪夷所思地回了診所,不明白這小子怎麼提也不提一句,突然就不告而別了。
但人走了,日子還得照常過下去。
夏沛把精力投入到診所的新址上,算了算租金,把預計要留給程宿嶼的那個小屋子改成雜貨間,然後美滋滋去給新房東交了錢。
離開的少年也很快被夏沛忘之腦後。
直到半年之後,有人再次推開他診所的門,還和之前一樣,語氣平靜地叫他「夏醫生」時,夏沛看著少年身上那件自己曾在雜誌上見過,字尾無數個零的衣服,瞠目結舌地張大了嘴。
「你……」
「我來複診。」少年淡淡道。
程宿嶼的腿傷是舊疾。
夏沛其實不知道,一個孩子是怎麼在小時候,把自己弄成那樣的。
從前被問起這件事時,少年總用沉默來代替。
久而久之得不到答案,夏沛也就不問了。
後來程宿嶼成了程二少,他的診所經過搬遷和裝修,也成了嶄新的門面。
他們兩人再度重逢,夏沛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孩子如今,已經會用抽菸來代替沉默了。
就好像他這麼多年,只學會了這一件事。
就像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