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走運(第1/5 頁)
坎沙護著頭,在牆角縮成團,沒有喊叫、沒有哭泣,也沒有抵抗,就和兒時被母親安蘇妮責罵、抽打一樣,全然不回嘴、還手。在家裡的經驗告訴他,有時候,不論你有沒有錯,面對認為你有錯的大人,你都是有錯的。在這種時候,千萬別想著頂嘴,老實捱打捱罵就行了,不然,這警棍的力道,還會加大。
警棍砸得角度很是刁鑽,不曾落在後腦勺、下巴、顱顳、腹部、下體這類脆弱的部位,打的,盡是胳膊、額頭、肩膀和大腿,敲得哐哐噹噹。捱揍的地方,就像割了花刀,泡進兌了辣椒水的檸檬汁裡一般,又酸又疼又麻。
打累了,年輕警員摘掉帽子,擦走汗,又拿皮鞋尖朝他屁股踢了兩腳:“小子,你怎麼就不開竅呢?你死犟著嘴,浪費我們的時間,害我們大半夜睡不著覺,會惹得我們更不高興,知道嗎?我們不高興,受罪的還是你,不對嗎?”
“是啊,你嘴硬什麼?”大鬍子喝著熱茶,暢快地吐著熱氣,蹲在他旁邊,苦口婆心地勸著,“再說,這事明擺著就是你做的,你老實承認了,不好嗎?”
“我是…報警的,”坎沙還是護著頭,斷斷續續地說著模糊又肯定的話,“我不是…幹壞事的…”
“媽的,給你臉不要?是吧?”
罵著,年輕警員又要動手,大鬍子卻令之退到一旁,清了清嗓子,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低到微不可聞,卻又字句清晰,把一個個單詞、一句句話語勸進了他那對還在嗡嗡響的耳朵裡:
“小子,你別撐了,你撐得過嗎?你想想,你不是才十七歲,你還沒成年嘛,我告訴你,照咱們北邊的法律,你是死不了的,也坐不了牢的,知道嗎?也就是進那些青少年矯治中心,少了一兩年,多了兩三年,你就出來啦,檔案履歷上都不會記錄,知道嗎?你就當進去度個假,休息幾年,剛好也解解高中的乏,不好嗎?你說,你要是在我們這兒硬扛,多挨幾棍子,別的不說,就說說腿吧,你想想,你要是把腿折了怎麼辦?你們家沒幾個錢,又請不起聖恩者,去那些醫院治好了,也得瘸著腿,走一輩子高低路。孩子,這不值當啊,你再想想,啊,再想想吧。”
門又一次鎖死。
窩在牆角的坎沙,還是抱著頭、捂著臉,那張說不清話的嘴在嘀咕,在問…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他不是報警的那個嗎?他不是目擊證人嗎?為什麼這些條子,非要逼著他認罪,非要強迫他背黑鍋?這樣做,他們能有什麼好處?還是說,他們是單純的懶?懶得去查案,懶得去核實情況?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他不知道。他現在,只有摸著鼻子,靠躲在牆角的寶貴閒暇,蹲著睡一會兒,儘量休息那麼一會兒。
但警員們不會放過他。他的眼睛一合上,年輕的警員就會走進來,給他澆一杯涼水,或者踹他幾腳,叫他醒過來,好好想想接下來要交代的話,別再犯蠢,別再發傻。
在單透玻璃外休息的大鬍子,是悠閒地看著監控,喝著黑茶,看這個年輕的高中生還能熬多久,欣賞這個熬昏頭的蠢東西是多麼軟弱地瑟縮,還跟年輕的警員打賭,賭待會兒進去,他會多崩潰地趴在桌上、跪在地上求饒,然後,美美地睡個小覺。
早晨七點,鬧鈴響了,時間到了,大鬍子揣好警棍,別好手槍,跟年輕的警員吹噓了一番槍法,還炫耀了彈匣裡的新子彈——一種口徑小,但膛壓高、彈頭採用鋼芯材質的昂貴彈藥,不僅便於操控,威力還比那些打不死小屁孩的玩具槍要大得多,一槍放倒發瘋的野牛,問題都不大。
兩位警官再次坐回審訊室,等著報警的人爬出牆角,扶著桌子坐起來,好好聽他們訓話。
大鬍子叼了根香菸,深吸一口後,把嗆人的廢氣噴到坎沙的臉上:“想明白了嗎?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