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第1/4 頁)
天空一半暗藍一半黑,一輪模糊的圓月漂浮在天際。
客棧東院此時已燃起燈火,僕從進進出出,一盆盆血水潑出來。濃烈的藥味充斥鼻間,熬好的黑乎乎的藥湯隔小段時間就送進去。
趙慕黎坐在門廊面向裡屋,任憑侍女勸得口乾舌燥,兀自不動,倔如犟驢。他雖然先一步被暗衛帶走,但比趙亭晚回來,小小一個便已懂事,不吵不鬧,徑直往東院而來,一進來才知道陸延陵生死不明,急得團團轉,被趙亭好言好語地勸到外邊等待。
他還太小,不懂許多常識,不明白兩個父親傷在何處,只知一個臉色蒼白、另一個昏迷不醒,也聽不懂平藥師、暗衛們口中的“……需為其源源不斷地輸送內力,護住心脈,輔以金針……對內力消耗巨大,還得困縛陸延陵的手腳,避免他熬不過劇痛自盡。你們都得喝藥……世子,您要想清楚,治了陸延陵,至少數年內不能耗心傷神,需好好療養,否則有短命之兆。”
很長一段話,剝取其中幾個詞語,便足夠趙慕黎純稚的內心填滿恐懼與擔憂,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又幫不上忙,只好蹲坐在門廊靠裡一側,安靜地陪伴,不給人添麻煩,偶爾站起來,墊高腳尖,扒著窗戶縫偷偷瞧裡頭。
一不小心瞧見陸延陵疼得仰起頭,下一刻便被侍女捂住眼睛和耳朵並抱開,所以沒看到陸延陵痙攣似地抽搐與咬破嘴唇的不成聲的痛喊。
那情形,必然會讓一個三歲小童做噩夢。
天色完全暗下來,屋內還在忙碌,趙慕黎不願吃飯,餓得不行才喝了半碗牛乳,直到戊時中,身體熬不住了,眼皮上下黏著,腦袋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一旦侍女想將趙慕黎抱回屋,他就立刻醒來,掙扎著拒絕,反覆幾次,犟得不行。
梆!梆!梆!
更聲響,已到亥時。屋內動靜漸小,燈火逐熄、僕從魚貫而出,藥爐熄了大半,只餘兩三個還火光灼灼。門吱呀一聲,最後一個走出來的人是趙亭。
他的臉和唇毫無血色,扶著門緩慢走出,一眼瞧見趙慕黎,便將他抱起,向來筆直的腰背微微佝僂,啞著聲安慰:“你阿父無事。”
表情始終平靜的趙慕黎聞言,兩眼迅速冒出淚花,滴答滴答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小短手環抱住趙亭,臉頰蹭啊蹭:“爹爹呢?爹爹,吐血。”
“心疼爹爹了?不白疼你。”趙亭莞爾,邁開長腿,一邊朝西院走去,一邊幾句話吩咐僕從好生照看屋內的陸延陵,而後專心逗弄趙慕黎:“爹爹幫你阿父治病,治好了,他以後便能帶你飛簷走壁……擔心爹爹?爹爹沒事,睡一覺就好了。黎兒有沒有按時吃飯……只喝了牛乳可不行,喝點魚粥如何?”
“嗯。”趙慕黎乖乖倚靠在趙亭懷裡,已然停止掉眼淚,不管趙亭說什麼,他都照做。
月光皎潔,夜色朦朧,涼風帶來夏日特有的暑熱,而蟲鳴陣陣,在草叢中跳躍。
“把小虎,給阿父。”
小虎是趙慕黎的百歲禮,一隻布老虎,樣式普通,隨意一家店面裡十文錢一個,已經洗得發白。趙慕黎因為它而喜愛所有老虎樣式的東西,每晚都需要抱著它才能入睡,所有生病的時刻、做噩夢驚醒的夜晚、思念阿父的每時每刻……都有這隻布老虎陪著,只要抱著它,任何難捱的事情都能捱過去。
趙慕黎很愛這隻布老虎,輕易不許人碰,連清洗也要自己來,雖然同意趙亭幫忙、清洗工程基本是趙亭完成。
他覺得布老虎擁有讓人不孤獨、不害怕、不痛也不會生病的力量,趙亭曾為朝廷辦差時,遭人暗算,重傷引起的高燒,氣若游絲時,便短暫地擁有了趙慕黎心愛的小虎。
——那是陸延陵唯一留給趙慕黎的東西。
在他決定拋棄趙慕黎、將他交給趙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