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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抬起左手,靈巧地將那啃了一口的花紅接住,喜怒莫辨地朝鐘薈的方向看過來,一邊緩緩摘下風帽。
那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紀,一雙琉璃般的眼睛冷冷淡淡,彷彿屈子筆下的山鬼,美到了絕處,幾乎生出幾分淒清來。
鍾薈感覺自己的心停跳了半拍,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難怪此人要將自己裹得這般嚴實!
方才還吵吵嚷嚷歡天喜地的人群忽然被施了定身法似的,陸陸續續靜了下來,一時間竟然鴉雀無聲,只聞布帛在風中獵獵作響,間或有一二聲馬嘶。
繼而人群中爆發出沸反盈天的歡呼聲,所有人都發了瘋似地將籃子裡剩下的花果和香囊兜頭朝那少年擲去。
鍾薈有心聽聽方才那女郎有什麼話要說,回頭卻見她正拿帕子擦眼淚,捶胸頓足地哭喊道:「十一郎啊,阿姊是等不到你長大了,我怎麼就不能晚生幾年吶!」
鍾薈扶了扶額,從今往後都人爭看的衛郎怕是要換人了,想到此節她忍不住望著衛六揶揄地一笑,恰好一陣風吹過,掀起帷帽前的輕紗,露出了她的半張臉。
衛六郎順著堂弟的目光看過來,恰好將那笑容收在眼底,無端就想起了一個人。
第21章 少年
眾人尾隨著衛家的車駕追了一路,直到衛家車馬入了提前張設的步帳,兇巴巴的部曲出來攆人,人們方才意猶未盡地停住了腳步。
衛家在洛水邊風光最盛之處圈下一大塊地盤,三面圍了一人多高的紫錦防止窺伺,臨水一面錯落有致地施捨了幾個帷帳,捲起簾子便能對著悠悠洛水遙望壙壙北邙。
衛珏和十一郎衛琇下了馬,帶著僕從一前一後走進其中一個帷帳。帳內鋪設著席簟和地衣,几案、香爐、茶具、棋枰、筆墨、琴書等物一應具全。
「總算不辱使命地將你全須全尾地帶到,若是叫人砸個鼻青臉腫祖母必饒不了我,」衛六郎鬆了口氣,坐下開始煮茶,「洛京三月三是否名不虛傳?」
衛十一郎未讓僮僕幫忙,自己解下斗篷,一勾嘴角道:「著實長見識了。」
「先前與你說還不信,」衛六天生是操心的命,一嘮叨起來沒完沒了,「怎麼好好的突然解了帽子,為兄叫你嚇得不輕。」
「戴著帽子礙事,看不清是誰扔的果子,沒多想便解了,阿兄恕罪,」衛琇嘴上說著恕罪,卻看不出半分自責,彷彿渾不知自己惹了多大麻煩,「那些人也是怪,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有什麼好看的。」
只見他盤腿而坐,隨手取過案上的桐木琴擱在膝上,撩起袖子漫不經心地撥了撥弦,贊一聲:「好琴。」略調了調弦,廣袖一舒,一串流水般的琴音便從他指尖傾瀉而出。
衛珏望著堂弟出塵的側臉,心中微微嘆息,一別經年,這孩子怎麼只長個子不長心眼,外表看著也是個半大小子了,卻仍是一團孩子氣。
「難得回來一趟,這回多待些時日罷?」小陶爐上的水沸了,咕嘟嘟翻著魚眼般的泡,衛琛從罐子裡拈了一撮鹽投入水中。
衛琇點點頭,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琴,也不成個調子,卻別有一般風流:「阿耶年底回京述職,多半過完年隨他一同回去,不知能不能趕上阿兄你的婚期。」
銅鍋中的水沸了第二遍,如湧泉連珠,衛珏手持竹筴輕輕攪動,一邊往中央投入碾成米粒大小的茶葉,聞言手一滯,竹筴從指尖滑脫,落入水中,打了半個旋沉入水底,他的心也跟著一沉:「你聽誰混說,沒影的事。」
「我原也是不信的,偏四兄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衛琇開竅比他六兄晚了許多,至今對那些氤氳迷朦的少年心事一知半解,情之一字於他而言就如那些誌異故事中的神仙鬼怪,大約是有的,然而畢竟沒有親眼見過,橫不知是圓是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