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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客套了幾句,便依著俗世禮節,定婚書,商議嫁娶事宜。
宋桃兒不便在堂屋逗留,起身去了母親房中。
楊氏正伴著劉氏坐著,劉氏滿臉淚痕。
宋桃兒有些詫異,她邁步上前,低聲問道:「好端端的,娘怎麼哭了?」
楊氏看了她一眼,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聘禮送來,娘先是歡喜,可歡喜了沒多久,就又哭了起來。我咋勸都不中用。」
宋桃兒心裡頓時便明白過來了,她走到母親身側,扶住了劉氏的肩膀,將臉貼著母親的臉頰,柔聲笑道:「娘,桃兒就要嫁人了,你不高興麼?人家還送了這麼多東西過來,往後您和爹再不必為年景擔憂了,不好麼?」
楊氏也勸著:「娘,這國公府的四爺,使人送來這麼貴重的彩禮,可見妹子在人心裡那是有分量的。日後妹子過去,可有享不完的福,您哭啥呢?」她是個頭腦清楚的女人,當然曉得這世上的事兒沒這般容易。然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揀好聽的說了。
劉氏抹了一把眼睛,哽咽道:「闔家子人,獨獨拋了你保平安,叫娘心裡怎麼安生!」
聘禮抬入門時,劉氏也歡喜,她做夢都想女兒風光出嫁,這份風光今日可總算進了門。
然而這份重禮的背後,越發彰顯著兩家地位的天壤之別,又想到女兒即將離家,去到一個她再也管不著、碰不到地方去時,劉氏只覺滿心的苦楚。
她只是個鄉下婦人,眼前這般境地,已是什麼也做不了了。
正因無力,所以淒楚。
宋桃兒神色平靜,她揉著母親的肩,淺笑說道:「娘,我不怨誰。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鄭四爺是個好人,我也情願嫁他。」
直至黃昏時分,亂了一日的宋家,總算清靜了下來。
定過婚書,下了聘禮,這樁婚事便已塵埃落定。
宋家人誰都沒多議論什麼,劉氏躺在屋中不出來,楊氏便熬了一大鍋米粥,切了一碟子鹹菜,全家人對付了這頓晚食。
入夜,宋桃兒閉了房門,便在梳妝檯前坐了。
屋中沒有掌燈,月光如水透過窗欞,灑在她年輕潔白的臉上。
她開啟妝奩,銅鏡如一泓秋水,看著鏡中自己的面容,依舊是青春少女的模樣,飽滿光潤,如初春桃花,灼灼綻放。這樣的一張臉,在國公府經歷了數年磋磨之後,也會變得憔悴滄桑起來。
宋桃兒依稀記得,上一世臨終之前,她吩咐小丫頭春子拿鏡子過去。
春子那時候不過十五歲,是國公府裡最末等的小丫頭,因她年歲小做不得什麼,蔣二太太時常嫌棄她蠢笨,便打發到了家廟之中服侍宋桃兒。
春子雖不甚機靈,人倒頗有幾分痴心,小小年歲在病榻邊忙前忙後,從無一句怨言。
宋桃兒也曾讓她另尋主家,她卻不肯走。問著她,她只說二少奶奶病著,不能沒人伺候。
便是這樣一個不甚機靈的小丫鬟,那時候也是躲著不肯給她鏡子,直到逼急了方才去拿。
那時候的鏡中,映出一張如女鬼般的臉孔。
面板雪白如紙,雙唇亦失了血色,她還未滿三十,眼角便已生出了皺紋。
宋桃兒笑了,原來自己已是這副模樣了。
自回憶中醒來,她輕輕摩挲著自己細嫩的面頰,如上好綢緞般的肌膚,今生還會變成如前世那般麼?
宋桃兒自妝奩裡取出一副赤金嵌紅寶石的鐲子,戴在了手腕上。
這副首飾當然是白日裡國公府送來的聘禮,劉氏將布匹收了起來,餘下的首飾便都拿到了她房中。
二指寬的金鐲子扣在細瘦的腕子上,有些不相稱。這份富貴華麗,彷彿在嘲笑著她的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