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第1/2 頁)
「那是我第一次踏進賭坊。」
寇翊的心猛地收緊了,他似乎能預料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那張賭桌旁圍坐了一圈的富戶子弟,李嶽把我摁跪在地上,讓我捧著骰盅拼命地搖。當時的我對輸贏沒有概念,只是記得我越搖,李嶽和李川的臉色就越可怕,我跪在地上很久很久,久到那些紈絝們吃了好幾頓飯。」
裴鬱離自嘲地笑了笑,又說:「我當時實在是太餓了,別的不記得,只記得他們總是吃飯,卻一口也不給我。」
「我餓得眼冒金星,那骰盅又不知是什麼做的,特別沉。我抱不住,一個不小心,骰子全掉在地上,我也頭暈眼花地往地上栽,額頭上立刻撞腫了。」
「這時候,李川扔了塊糕點在地上,用腳碾碎了,叫我和著地上那幾個骰子,一起吞下去。」
寇翊的拳頭攥得咯吱響。
半晌,聽到裴鬱離吐出口氣,輕聲問道:「還有酒嗎?」
甲板上的幾個酒壺還在碰來撞去的翻滾,寇翊猶豫了一下,張口時連聲音都是嘶啞的:「別說了。」
「人都不愛聽旁人傾吐苦楚,」裴鬱離問道,「你後悔聽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讓我繼續說吧,憋在心裡許多年了,怪難受的。」
寇翊皺了皺眉,說:「我去拿。」
寇翊短暫地離開了甲板,裴鬱離只覺得周身的溫度猛地抽離,海風一下子灌到他的臉上,吹得他眼睛疼。
好在寇翊很快回來了,手中除了一壇酒,還拿著冬日裡才穿的黑毛大氅。
他將酒罈放下,勾著裴鬱離的膝彎將人抬起來一些,利索地將黑毛大氅鋪在了裴鬱離身下的地板上。
裴鬱離的喉嚨酸了酸,避開了視線說:「你給我倒。」
寇翊並沒有推拒,取出酒壺來,給他倒了半壺。
「不過姓李的也知道那骰子吞下去是要死人的,當時便問我,是要繼續餓肚子,還是要混著骰子吃那爛糕點。」裴鬱離喝了一小口酒,繼續道,「我當時滿心的渾氣,抓起那糕點就吃,吃完就往嘴裡塞那骰子,心說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再然後,我就被幾個小廝揍了一頓,沒死成,骰子還沒嚥下去就全吐出來了。」
寇翊滿肚子發苦,撈起酒罈,自己也喝了一口。
「我後來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我搖的骰子總害他們兩個輸錢,所以他們才那麼生氣。我真的從小就沒什麼運氣。」
「第三日和第四日,又是兩天,我是和暗室裡輸得精光的賭徒們一起度過的,他們就等同於這艘船上的掛頭們。」
「你被丟到」寇翊說不出話來了。
八歲的裴鬱離又被扔到了暗室裡,同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賭徒共處了兩日。
那暗室不見天光,比起李府的院子還要更滲人許多。
裴鬱離從沒見過那樣血淋淋的人。
即便是在流放路上,有人走著走著就死了,有人被差役打得滿身是血,還有裴伯抱著他,捂著他的眼睛。
可那間暗室裡沒有裴伯,有的只是無盡的血腥氣,還有周圍人時不時發出的掙扎聲和呻/吟。
裴鬱離在那一刻徹底知道了絕望是什麼滋味。
絕望就是泡在屍山血水裡,身邊不多的幾個健全的活人雙眼發光的看著他,像是鬣狗看見了新鮮的肉。
他們的表情又是癲狂又是邪惡,問道:「小子,你又犯了什麼事兒啊哈哈哈哈哈哈!」
裴鬱離知道那些人不是真心想笑,可他們就是在笑,他們的笑聲比叫喊聲比哭聲都要可怕,那份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就像密不透風的繭,是為所有人織的牢籠。
裴鬱離嚇得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