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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可以出院嘛!”我想是耍賴那樣對這個沒有表情的女人喊了起來,“你明明知道她不能出院的!你直接殺了她算了!”
她用一種“見怪不怪”的眼神看著我,“我有什麼權利決定病人出院不出院?是她家的人說不治了,主治醫生也簽了字……”
我聽不下去了,轉身跑出了病房,在門口撞到了那個我最喜歡的護士長,我猶豫了一下,又跑了回去,不容分說地搶過來她手裡的一個筆記本,寫下了我的電話,“對不起,要是昭昭又回來了,我是說,萬一您又看到她了,給我打電話,謝謝您,拜託啦。”然後我又開始奔跑,因為我害怕聽到她拒絕我。
我需要穿過半個城市,才能到達她之前借住的,江薏姐的家。黃昏讓我膽怯。要是她不在這裡怎麼辦呢?鬼知道她的親戚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到底要不要給哥哥打電話呢?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哥哥在學校裡一定很忙的……實在找不到的時候再說吧,總不能什麼都依靠哥哥。鄭南音我命令你冷靜一點,你聽見沒有你給我冷靜一點,你再這樣像個強盜一樣砸門鄰居該報警了,你就算是把門拆下來她不在就是不在啊……
門突然開啟的時候我像個丟人的木偶那樣一頭栽進了屋裡,幾乎半跪在地上,像是給昭昭請安,惱羞成怒地盯著她,“誰叫你出院的,你有沒有腦子啊,你這樣會把我哥哥急死的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懂事呢?你家的親戚沒有人性你以為誰都像他們一樣啊,哥哥今天就去學校裡幫你想辦法了!學校有救助困難學生的基金的一定可以弄到一點錢。你現在給我滾回醫院去你聽到沒有啊……”
她安靜地打斷了我,“我用不著學校,沒有人會幫我的。”
她整張臉都洋溢著一種乾淨的,溫度很低的悽迷。真奇怪,此時此刻的她比平時的任何時候都像個女孩子。她穿了一件領口很大的白色裙子,短短的裙襬像是層層疊疊的香草聖代。她的短髮長長了些,有點蓬鬆地遮擋住了她的額頭。她居然塗了口紅——我認識這個顏色,這口紅是她在我們家住的時候,我送給她的。
客廳深處半開著的房門邊匆匆閃過了一個人影。我希望我沒看清楚那是誰,但是,我就是看見了。
她由衷地對我笑著,她說:“南音姐,你走吧,我真的約了人,我有事情。”
我不相信。
By the way:
“大媽”後半部分其實就是寫東霓的媽媽再婚了,嫁給了一個六十多歲,瘦的皮包骨頭的小老頭,南音心裡叫他“蝦精”。老頭朋友合唱了基督教的歌。然後在禮宴上馮牧師姍姍來遲,說明是路上巧遇與東霓相親的陳醫生。“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陳醫生。”
——《南音》結尾句。
我辭別了我出生的屋子
—— 寫在《龍城三部曲》之後
在這艱難的一年裡,我曾無數次對自己說:“等我寫完了,等這一切都結束了,我一定要寫一個很長很長的後記。”這話其實類似於洩憤,尤其是在我覺得要寫不下去的時候;也類似於多年前準備高考的時候,在晚自習的間隙,對著窗外夜空用力地咬著筆桿發誓:“等我考完,就把這滿桌子的書都燒掉。”
結果高考完了之後,我沒有捨得燒掉任何一本書。一樣的,十年後的今天,在《南音》的最後一個字敲出來,《龍城三部曲》也隨之結束的今天,我卻突然覺得,好像,沒什麼好說的。
2008年2月,我寫下了《西決》第一章的標題:“待你歸來”。到2012年1月,《南音》出版,差不多四年了。足夠一個人大學畢業。而我,卻因為一直都在跟這個姓鄭的家庭打交道,覺得四年只是一轉眼的事情。我從不認為我寫了一部家族小說,因為像我這樣一個生在工業城市,度過了人際關係簡單的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