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過江影(第1/3 頁)
阮瑎喚其名,如在商影雲顱頂扎針,疼不倒不疼,卻捂住頭咿呀亂叫,唯恐認得他的都要踩上一腳。
商老闆不喜望枯愚鈍,是因她不長心眼。
但望枯卻什麼都記得。
尤其記得那在微燥早夏,橋上燈火闌珊,橋下與畫舫徘徊的初相識。
“人此半生,所遇的過江雲影,不勝列舉,而我卻在商海沉浮,記姓即可,名已無妨。往後,你只需看城北的第三棵歪柳樹上可有掛上紅綢,掛了,那是來活了,不掛,就不必放在心上,但也莫要再躺橋下睡了,我給你一方小院落,往後去那兒罷。”
——商影雲談吐不凡,倒讓初入塵寰的望枯聽花了耳,自此,便一字不差地記清他的名。
如今他口吐白沫,匍匐倒地,狼狽得一臉青灰、半臉血淤,望枯則站在仙人身側。哪怕才行惡戰一場,但有華服加身,受人敬仰。
起先的雲泥之別仍在,只是卻置換了身。
望枯在上,商影雲在下。
他風光大半輩子,怎甘成這監下囚。
辛言還未答話,那些雷厲風行計程車卒回來大半,肩上都扛著蘿蔔頭點大的外門弟子,一個賽一個哭得兇。
辛言心知肚明,放眼十二峰中,也只有乳臭未乾的外門弟子能被擒走,內門弟子大多年長几歲,且狡黠機靈,定是各顯神通,不用結界也有障眼法,就是御劍逃去山峰之外躲藏。
辛言就此放寬心:“罷了,阮刑捕既已抓到,不妨您先安心審問。”
阮瑎無心飲茶,揪起商影雲的衣領,迫使他抬起頭來:“商影雲,可是這些人?”
望枯這才看清他的臉,葡萄大的淤青一個落在他眼眶,另一在顴骨,石粒像青茬壓在他的頰側,又碾出一路官道充當分水嶺,面上是腫一塊,塌一塊。
是商影雲不錯。
彼時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卻成缺牙老翁,若能站起身,興許也是步履蹣跚的。
商影雲啐去口中泥沙,這才讓獨眼眯條縫,逐一掃過:“……都不是。”
阮瑎自知底細,商影雲並非胡攪蠻纏者,說一則一,又貪財好命,不至輾轉多日還要扯謊。
辛言:“阮刑捕,還有可疑之人麼?”
人有圓缺,話有疏漏。辛言無心一嘴,還真盼來大有所獲計程車卒。
士卒抖開手中衣物:“刑捕,當初說這屍身著的嫁衣,可是這件?”
血跡在衣裳結痂,此番風化罷,像蝶花正茂,心口處卻掙開一指寬的見光天窗。
此等小陋處,偏巧讓望枯對上阮瑎的眼。
她低頭躲藏。
正是那附身邪祟的衣物。
望枯以為早已銷燬,渾然拋之腦後——為何遲遲不丟,留在今日供眾而視。
另一士卒姍姍來遲:“又現一衣物!衣裳襤褸,縫縫補補,像乞兒所穿,還在嫁衣同一處中破了個窟窿,可是那背屍人的?”
望枯循聲瞥見——一眼土色,再眼五彩斑斕,是巫山百妖給自己制的衣裳。
如此,是將望枯的身骨攥在手中。
商影雲奮力搶奪,一如重見天日:“正是這件!”
適才望枯那點憐憫,也隨他此舉七零八碎。
枯藤本成蔭,一粟夕陽而過,卻燎起萬簇真火。
望枯拳頭緊了又松,仍不平腔中慍怒。
可好巧不巧,有人趁亂拱火,一掌蓋背脊,將她推了出去。
柳柯子正是那推搡的始作俑者,眼下卻雲淡風輕:“都是她的。”
何所似嚇得舌頭打結:“柳宗主,您,您瞎說什麼……”
辛言緊鎖眉頭:“上劫峰柳宗主,並無實證,怎可拉弟子息事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