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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說什麼?」他忽然對著死嬰說,「你大聲點,媽媽,你問媽媽?」他把耳朵湊到嬰兒臉上,不住點頭。貝雯站在他身邊,拉著他手叫爸爸。貝軍忽然一甩手,一巴掌打著貝雯臉上,喊道:「你幹什麼,你是誰啊?拉著我幹嘛,我又不是你爸。誰生的你,找誰去。」
醫院裡的人都被聲音吸引,朝這裡張望著。兩個大夫看出不對,立馬動手要控制住貝軍。他卻掙紮起來,大聲喊叫:「這是我兒子,誰也別想搶走我兒子……小雅,小雅,你在哪裡啊?救兒子啊,小雅!」爭搶中,他猛然一抬手,嬰兒從他懷裡飛了出來,恰好落在貝雯面前。
「去吧,去吧,去找你媽。」貝軍大笑著,笑聲在走廊上迴響。他被兩個大夫拉扯離開。大家沒人敢上前來。
貝雯捂著臉,望著地上的嬰兒,皺皺巴巴,黏黏糊糊。她好半天才意識到,這就是媽媽讓她照顧的弟弟。她坐了起來,趴在嬰兒臉上瞅了瞅,他毫無動靜。貝雯將襁褓抱起,沉的像塊小石頭。她把弟弟放在自己的腿上,俯下身子,吹了吹弟弟剛剛碰到地板的腦袋。弟弟依然不動,她以為他睡著了,便輕輕拍打著他,學著媽媽哄她的樣子,嘴裡哼唱著:「嗡嗡,紡棉花,紡了一個白棉花。一斤綿,二斤花,媽媽誇我好娃娃……嗡嗡,紡棉花,紡了一個紅棉花……」
紅色的血從襁褓中滲出來,染了她的白裙子,她渾然不覺。唱了好久,她低下頭看,喲,弟弟在沖她笑呢。
第16章 噩運
1985 年
1985 年的那個暑假能熱死狗。
這不是俗語,很多人都記得新聞說,當年江城的狗真的熱死了十幾條。那年的冰棒銷量極好,甚至一度鬧了緊缺。又沒早些年的計劃經濟壓著,冰棒價格自然漲了起來。原本五分一根,現在要兩毛。孩子的零用錢頓時緊張,除了個別有錢的,大部分孩子只能在冰櫃外面巴望。沒有冰棒,那個暑假就更熱了。
周源縣城本來就不大,貝雯家在西關,兩間平房,圍著巴掌大個小院,是貝軍家的老爺子傳下來的。這天太陽剛過正中,正是熱的時候。街上斑駁的石板曬透了,穿著涼鞋踩上去都能感覺到燙。整個縣城裡靜悄悄的,人都躲著太陽。
可貝雯不顧死活地出門了。她今天特別興奮,因為她和表姐李亞茹約好了,去霧江邊上游泳。自從她親媽死後,她姨媽就成了她的媽。姨媽的閨女李亞茹,大她四歲,也是獨生女。姨媽總說貝雯太可憐,要女兒多讓著她。李亞茹大部分時候是懂事的,但難免也有不想懂事的時候。兩人好的時候無話不談,鬧起彆扭又能吵翻了天。她們倆在一處吃,一處睡,一起長大。
今天一起去游泳的,還有表姐的幾個同學。貝雯隱約感覺到表姐和其中一個男同學有些不同,但如何不同,她說不上來。好幾次,她看見表姐和那個男的一路回家。太陽西沉,天地都是橙紅色。兩人的車子一前一後,表姐仰著頭,車子蹬得飛快。她笑著,臉紅的發燙,牙根咬著,脖子兩側的大筋一滾一滾的,兩條烏黑的辮子在腦後飛盪。她從沒見過表姐那麼奮力歡快的樣子。
一個春天的夜裡,她鑽進被窩裡偷偷問表姐,說她是不是對那個男的有意思。表姐急忙否認,她逼問再三,表姐還是否認,態度卻軟了下來。
貝雯知道是了,她又急問:「那他對你呢?」表姐搖頭不答,背過身去,她的背脊微微起伏。貝雯看著,說了句:「真好啊。」表姐笑著轉過身,問她:「好什麼?」貝雯想了想,說:「不知道,但感覺就是好。」她說這話的時候,有股子突如其來的情緒衝撞了她,又像憂傷,又像是歡快。
表姐伸手抱住她,嘆了口氣,說:「你還小呢,不懂。」貝雯急了,說:「我怎麼不懂?就是兩個人喜歡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