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原則(第1/5 頁)
早晨六點,醫院的科室依舊燈火通明。亞迪菈伏在導師的辦公桌前,飛速整理病歷,爭取在查房前完成任務。她的動作僵硬如機械,高效而無生趣。
直到手機振動,牽蕩了白大褂,她才終止了機器人般的工作,聽手機報時:
“六點啦,六點啦!起床起床,打破黑夜,點亮曙光!”
熱情昂揚的鈴聲,在亞迪菈聽來,比高中物理老師解題時掛在嘴邊的“顯然可知”更荒唐。她也是土生土長的麥格達人,捱過煉獄般的高中三年後,她終於在醫學院體悟到常人的作息時間是多麼幸福。可培訓期開始後,她又回到了沉悶的高中,那個白日不敢閤眼,夜裡不敢入夢的高中…
一時鬆懈,亞迪菈竟然握著手機睡覺了,再醒來,是護士長搖著她的肩膀,指著時間走到六點五十的掛錶催道:
“起來!起來,娃娃,甭看手機了,護士站缺人,起快點兒去搬個東西!”
亞迪菈記得護士長算是好說話的,便趴著頭不抬,叫苦不迭:
“阿姨,讓我再睡一會兒吧,我白班夜班連兩天,現在還沒打盹呀!”
哪知護士長吐出的苦水比她還多:
“兩天?兩天算什麼!娃娃啊,我已經在醫院住了七天了!這年頭缺藥缺針缺紗布,壓力都積在咱們頭上,誰不累啊!
別睡了別睡了,起來幫忙!年輕人的幹勁兒都去哪了?小心你們主任看見了扣績效啊!”
亞迪菈還能怎麼做?給護士長當苦力去吧!
相較半年前,護士站的護士少了許多。照常理來說,護士的工作雖然辛苦,每月都有人累到崩潰大哭、辭職不幹,但空缺總是沒有的,急著找工作的畢業生搶破頭皮也要來護士站當現代奴隸,只為了賺錢餬口。
可現今的傻瓜少了,甘當奴隸的畢業生亦少了。打針換藥端吊瓶這種事,自然交給還在培訓期的學生們幹,反正學生們要為醫師資格證折腰,適當地苦一苦也無妨。
亞迪菈在護士站的儲物間翻箱倒櫃,推車疊紙,累得噁心。她現在看一張病歷紙都是沉重的,聽一聲掛錶的齒輪響都是刺耳的。此時,她忽然認同了導師之前的說法,什麼醫學宣言的信仰、醫生職業的神聖都是胡扯。
當一個剛走出學校的學生陷入一週兩天夜班、四天白班的生活後,當一個培訓期的無證醫生夜班從早上值到第二天下午、白班從早上七點熬到晚上九點後,當她當牛做馬一個月只能領到兩千迪歐和一張飯卡後,你還要求她恪守病人至上的準則,二十四小時撐起笑臉以體諒病人的情緒、呵護病人的健康、滿足病人的心理需求,忍受病人因傷痛而生的煩躁?
帝皇佐證,沒當場拿起手術刀把這些聒噪的賤種鍘成麵條,都算是她天性善良。
等亞迪菈回到科室,已經是七點四十分,她不想追著導師查房了,只想趴下去美美睡一覺。
累到極致時,視線雖朦朦朧朧的,身子雖輕輕飄飄的,她卻睡不著了。她伏在胳膊上,露出一雙眼,痴痴地望向那盆擺在窗戶與欄杆之間的玫瑰花。
她記得誰說過,沙漠裡也有玫瑰花。是的,那是她小時候,她和爸爸媽媽去沙漠的邊緣旅行時聽到的。那年,她不愁學業,不寫作業,不知道何為培訓期。
她看到一叢開在沙堆裡的龍舌蘭,想去摘而被黃沙嗆了口鼻。而那膚色焦黑的導遊遞來礦泉水,說龍舌蘭算不得什麼,在沙漠深處,還有比龍舌蘭更美的玫瑰花。
沙漠的主旋律是倔強,唯有戰勝了倔強,紮根黃沙,克服了白日的酷熱、夜晚的寒凍而孤傲綻放的玫瑰才是最豔麗的瑰寶。沙漠裡的玫瑰,有著溫室裡的花朵難以企及的孤傲芬芳,而想找到這樣一朵絕美的玫瑰?
就要看帝皇的命運之線是否連在你與它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