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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舟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冷眼旁觀的禽獸,這個時候居然在想這些。
我就是產房外的那個丈夫。
一邊心疼,覺得你好痛苦;一邊又慶幸,還好不是我,順便再想點別的事情。
人心真是卑鄙。
可我還是想在你身邊坐下來,把我的肩膀借給你——比冷硬的牆體,總要好受些吧?王子舟沒打算徵求他的意見,因為她知道這種頭痛發作時畏光、畏聲,因此最好連話也不要說。
她直接坐了下來。
然後想到了一個詞,叫趁虛而入。
古典神話裡,凡人趁著仙女洗澡偷走衣服,讓仙女不得不留下來。她一直以來都討厭這些故事,可她現在幾乎是在幹一樣的事。人可真是容易在道德上高看自己,王子舟想,如果仙女這會就在我面前洗澡,我能忍住不偷走她的衣服嗎?
報警吧,把我抓走吧。
我只是一個趁虛而入的奸賊。
我攬過了他的頭,我們依偎在一起,我甚至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頭好沉,我可以感覺到他沉重的呼吸,聞到他的洗髮水味道,聽到血管的搏動,以及,冰鑿子砸下來的聲音。
疼痛席捲到我了,忽然間,我也感受到痛苦。
在每一次的脈搏、呼吸裡。
我沒法置身事外了。
閃電闖進來,雷聲也轟隆隆地炸響,陰雲蔽日,樓梯間昏昧不明。在這個角落裡,我做了我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捋開你汗濕的頭髮,捂住你緊閉著的眼睛。
你看我,多麼守信。
我真的來井底看你了。
你獨自守在井底,很久了吧?
我帶著另一個世界跳進來,給你看一看。還不錯吧?另一個世界。人們都愛說救贖,但我不愛那麼說,我不是來搭救你的,我只是來看看你。
你記住我怎麼來的,你哪天想出去,自然可以順著我來時的路走出去,不必一直守在井底,守著那些被你長久封存的痛苦。
我不小心看了一眼——
那些痛苦也沒有被完全封好嘛,封條被撕開過。
離談睿鳴那麼近的時候,你也被那種痛苦席捲到了吧。如果你沒有品嚐過它的滋味,夷魍這個角色怎麼也不會出現的。
夷魍就是你執意要封存、但自己掙脫出來的怪物。
夷魍其實是你。
你的睫毛,有點扎手。我捂著你眼睛,手心裡積累著奇妙的觸感,濕潤溫熱,還有一點點顫動著的,扎手。
你畏光,我就幫你遮去光。
再忍耐一會,我們一起等那個暴君離開。
等它走了,我們再決鬥。
外面的雨倒下來了,世界潮氣翻湧、不得安寧,王子舟卻在這個樓梯間度過了異常平靜的二十分鐘。這期間,她不斷地問自己:我想要他感受的,到底是什麼呢?
是一種溫暖的、和善的,從心底裡托出來的珍貴東西。
這一刻,王子舟第一次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是個不錯的人,不用管那些狗屁證書,狗屁分數,也不用在意那些視線與評價,只是發自內心覺得——
我還不賴。
我心底裡的這份東西,就很不賴。
當這種信心達到了巔峰的時候,她感受到,緊挨著她的痛苦退潮一般地平息了。
暴君好像離開了。
又靜靜地待了一會。
真好啊,王子舟想,辛德瑞拉離我這麼近。
是時候了。
她移開自己的手,他睜開眼。
我想要他感受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想要他感受的,是我。
這一場決鬥,我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