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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薈好容易把這晴空霹靂克化了,血色慢慢回到雙頰上:「不妨事,只是方才有些頭暈,讓母親憂心了。」
曾氏從懷中掏出絹帕,親手替她擦拭額角沁出的薄汗:「定是說了那麼久的話累著了,你好生歇息,快些把病養好,眼看著快到上巳,你們姊妹也出去鬆快鬆快。」
送走了曾氏母女,鍾薈把頭埋在錦被中灰心喪氣地躺了半晌,可憐她鍾十一娘讀了一肚子聖賢書,不曾學得半句粗語村言,否則還能咒罵兩句排遣一二。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鍾家乃是四世三公的高門華族,世代簪瓔,滿門朱紫,鍾老太爺雖已致仕,門生故吏遍天下,將相嶽牧悉出其門;鐘太傅以當朝帝師執鈞當軸,小輩中亦有多人出仕,平流進取,坐至公卿,指日可待。鍾薈是鐘太傅膝下獨女,說是天之驕女也不為過。
反觀姜家,鍾老太爺在朝堂上指點江山的時候,姜老太爺還在西市上屠豬宰羊。只因出了個傾國傾城的姜婕妤而驟然富貴。
從鐘鳴鼎食的世家嫡女到屠戶家的小娘子,不啻於從雲端跌落泥潭,鍾薈深切感受到何謂造化弄人,差點一個想不開再死上一死。
好在鍾家十一娘苟延殘喘十數年,那一點少年人的血氣方剛被抽絲剝繭地抽了個一乾二淨,織成一片無邊的耐心,雖然矯情的窮講究和臭毛病不少,卻頗有幾分堪破紅塵的缺心眼,天大的冤情沾上枕頭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二天鍾薈一覺醒來,那一腔愁緒已經化了個七七八八,睜開眼睛覺得那朱紅艷紫的帷幔還挺喜慶,看多了竟也順眼起來,香藥不鍾意可以換,大不了重新合,反正方子都是現成記在心裡的。姜家雖然頂著屠戶之名,畢竟已經發了家,別的不說,阿堵物是盡有的。
只一個繼母心機手腕都不缺,似乎不怎麼好相與,但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罷了。
造化畢竟待她不薄,若是讓她託生為黎元黔首,縱使她詩書滿腹,不還得土裡刨食?她是讀過春秋左氏傳、國語和史記的,知道民生多艱,遇到荒年更是賣兒鬻女,餓殍遍野,兩廂這麼一比較,姜家簡直是塊福地了,鍾薈覺著自己定能把這個姜屠戶家的二娘子當得風生水起。
當然後來她知道自己這定論下得太早,這就是後話了。
鍾薈任由思緒信馬由韁地遛了一圈,坐起身望見橫過窗前的杏枝不知何時已悄然抽出幾點新芽,枝頭一隻雛雀宛轉啁啾,一顆心也不由隨之輕快起來。
第4章 教女
姜家正房面闊五間,院中疏疏落落栽著幾株桃李海棠,緣東牆攀著一架薔薇,現下雖還未抽出新葉,遒曲的枝條已經泛出些許青色,可以想見春暖花開時是怎樣一番勝景。
曾氏膝下一雙子女尚年幼,還未分出院去,五郎住在東廂,三娘子住西廂。
「阿孃,婕妤娘娘賞了什麼好東西呀?」三娘子一跨進廳事就忍不住問道,「可有我的份麼?」
「一些料子和玩器罷了,自然是你們兄弟姊妹幾個都有的,」曾氏摸摸她的頭頂道。
「阿孃與我看看罷。」三娘子扯了扯曾氏的袖子道。
「瞧你眼皮子淺的,又不是沒見過好東西,」曾氏斜了她一眼道,「阿孃素日裡怎麼教你的?」
三娘子抬頭覷了覷母親的臉色,見她並無慍色,便大著膽子撒嬌道,「這回讓我先挑成麼?」
曾氏對著幼女期許的眼神,半晌不忍說出個不字。
身後不起眼的褐衣婦人上前一步,嘆了口氣道:「小娘子,老奴敢多一句嘴,有道是長幼有序,按規矩是該盡著二娘子先挑的……」
話音未落,三娘子一撩眼皮,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搶白道:「我們母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