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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製的模型老爺車上猶如抬頭的炮管,空酒杯順著吧檯射燈的角度輕巧斜掛,酒保向克羅奇菲西奧點頭致意,邀他品嚐一杯潘趣。
美容車廂,暗香浮動,頭罩捲髮器的女士們紛紛放下手中的雜誌,向克羅奇菲西奧投來驚豔的目光,裝飾著蝴蝶和梅花的指甲因為驚喜而微微顫動。
紅毯仍在延展,階層仍在爬升,色彩更加紛繁錯雜,世界變得光怪陸離:彷彿大型水產養殖箱的泳池車廂,四壁均能發射並模仿各種開球模式的羽球車廂,由五個半鋪著名貴木地板車廂連線起來的騎行車廂,一次只能容納十名觀眾觀看二人劇目的舞臺車廂,水汽蒸騰、曲徑通幽、漂浮著泡沫般竊竊私語的桑拿車廂,擺滿皮質躺椅、其上交纏著西服和舞裙、羽毛和絲襪的夜店車廂……
25公里,微縮了整個世界,它被粗暴地修剪、移植,然後笨拙地排列、組合,以節為單位,每隔25米便戛然而止,然後重新出發,踽踽向前,週而復始。
克羅奇菲西奧只是一名過客,他不知疲憊地走著,一刻不停。
走過第999個車廂,克羅奇菲西奧聽到了引擎的轟鳴。
引擎
精緻的鐵路沙盤,在銀白的注視下呼吸。
廠房、倉庫、站臺、橋樑、山頭、河道、燃油爐、軟水器……星羅棋佈,錯落有致,五顏六色的訊號燈明明滅滅,各種模擬出的音效豐富得近乎嘈雜。微縮的鐵軌像動脈串聯起一切,它們首尾相接,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環形。
環形中央坐著一個身穿睡袍的老人,他像孩子一樣盤著腿弓著背,雙手緊緊握著一個控制器,目光緊緊跟隨著一個正在移動的火車頭。火車頭樣子十分威武,像一頭皮毛光亮的黑色公牛,正吭哧吭哧拖著一列滿載貨物的掛車,衝進一條燻黑做舊的隧道。
穿著絲綢直筒裙的胖女人出去了,她塗著深重的眼影,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熟到發爛的豐盛感。進門之前,克羅奇菲西奧被她從頭到腳摸了個遍。
叮叮叮叮,轟隆轟隆,整個沙盤都在顫抖。老人臉上露出焦慮的表情,兩個大拇指緊張地彎曲著,好像孩子在打電子遊戲,隨時要給上面的按鈕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按壓。幾秒鐘後,火車頭拉扯著沉重的掛車氣喘吁吁地鑽了出來,立刻拱上一段陡峭的爬坡。
老人徐徐推動搖桿釋放動力,列車順利地拱上一個塗著象徵積雪的白粉的山頭,軍綠色的掛車擦過兩側塑膠的行道樹,留下一路不安的投影。緊接著一個舒緩的下坡,鐵軌貼實了輪子,將列車平穩地送到散佈著菜畦與農舍的平原。老人興奮地一拍大腿,踢掉了腳上的棉拖,站在頭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列車穿過平原腹地,一路高歌前進,駛上一座橘色的斜拉索橋,橋面上的仿製鋼索和橋底下的硫酸銅河流一起閃閃發光。列車經過長長的遮著雨棚的灰色月臺,一個塑膠小人兒歡快地揮著旗。過了月臺不久,就是一個急轉的彎道。老人額頭青筋隱隱跳突,光著雙腳越湊越近,睡袍長長的下襬幾乎掃到山頭的積雪。
嗚嗚嗚嗚,列車呼嘯著駛過彎道,在離心力的作用下,這頭黑色的公牛像突然被施了某種法術,步伐愈發狂野,而緊握控制器的老人也紮起了馬步,好像彼此的前方都出現了勁敵。
彎道的盡頭是全然不同的造景,山體和路基,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一片惟妙惟肖的冰天雪地。此處群山林立,鐵軌順著山的形狀蜿蜒盤旋,時而貼地,時而懸空。石膏仿製的冰川被漆成帶著淡藍反光的不規則條塊,倚著山脊向下直插,在鐵軌沿線四周上下結成了狀如樹瘤的冰雪閘門,一個,兩個,三個,列車疾馳而過,震下的石膏粉末紛紛掉落。
克羅奇菲西奧看到,第四個門被堵住了,厚厚的石膏就像一堵巨大的冰牆,把軌道擋了個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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