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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冷酷無情啊!在這裡,作者又用了「低哭上三聲」來描述自殺時的情景。「低哭……」道出了這小媳婦痛苦絕望的心境。年輕輕地就這麼死了——她是在哭自己的不幸啊!
這只是作品告訴我們的一部分,更大的悲劇還在後面:媳婦的死,引出了另一場爭端——孃家來爭人命了!為什麼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孃家突然一哄而起了呢?真是為死者抱不平麼?非也!孃家爭的,是活人,不是死人,是他們自己的社會地位。此話怎講?我家人讓人逼死了,我不去鬧一場,不惹世人笑話,說我家沒勢力、軟弱,怕人家麼?陝北的一句土話:「活著是土圪瘩,死了是金娃娃」就是這個意思。因而,孃家來爭的,是勢力,是門第,是社會地位,壓過對方,以得到四鄉的敬重。這在民間是很殘酷的爭鬥,往往發生鬥毆、死人現象,有時連整個姓氏都全體動員,甚至一打就是數天數月,往往結下世代冤讎。
還好,公婆家人丁本來就不怎麼興旺,還跑了一個,怎敵得這人家龍虎兄弟呢?因而馬上宣佈無條件投降了,應了人家雙豬雙羊,童男童女等條件,公公婆婆也被當作孝子賢孫去跪守媳婦的靈堂了。這顯然帶有極大的汙辱性。可是,孃家提出的條件越來越高,什麼要請來「南京的和尚北京的道,」小叔的眼睛仁和小姑的奶頭,「杉木的棺材玉石的套。」這不是提條件,是蓄意尋釁鬧事。這頭辦不到怎麼辦?這場悲劇該如何收場?還沒有回答,歌子已經結束了——作品將更大的悲劇留在了後面。
如果僅僅用類似於「控訴包辦婚姻罪行」或是「揭露封建意識對婦女的迫害」一類的話來概括這首歌的內容,那就太可憐了。這種「主題概括法」也不是個正經路子,真正的文藝作品,呈現在你面前的總是一場典型化了的生活和人物形象,讓你自己去感覺,去認識,去聯想,去品味的,其內容往往很難用一句抽象
的概念來概括。《十三上訂親》就屬於這一種。作品沒有將目光死死盯在某個孤立的人物的身上加以簡單化的描寫,而是透過這眾多人物之間的錯綜複雜關係和種種衝突(如父母與兒子,公婆與媳婦,婦與夫,兩親家之間)反映了社會生活的真實狀況。所有這些人物都是普通老百姓,卻誰也沒能理解誰;沒有一個面目猙獰的「階級敵人」出現,卻釀成了人命大案;他們都是這場悲劇的促成者,卻同時又是受害者;他們之間的衝突並非階級矛盾鬥爭,卻展開了一場殘殺……。作品以簡捷的語言寫了這許多人,這許多組矛盾,並將它們串在了一條鏈子上——幾千年的封建意識對勞動人民思想的矇蔽、侵蝕和行為的支配。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那些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受統治階級支配的」。1這群沒有「精神生產資料的人」,被封建觀念矇住了眼睛,一個個在封建意識「劃」出的渠道里盲目地行進著,象傀儡一樣不自覺地幹著壞事,又受著其害……。
1 馬克思、恩格斯:《費爾巴哈》。
作品以短小的篇幅卻給我們展現了一個宏大的陝北農村生活的畫面,概括地反映了封建制度下勞動人民的精神狀態,暴露了那個冷酷的社會。這一切,都是透過對特殊事物的描寫而得到的,是從「場面和情節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的」,因而,它生動,它有份量。在這裡,首先應當重視的就是它的特殊性。一切必然都是透過偶然展現出來的,一般也只有透過特殊而起作用。沒有特殊就沒有一般。況且,一切民間文藝的第一要素,就是它的愉悅性,而愉悅性恰恰包含在特殊事物之中。我如此強調文藝的特殊性,實在是因為它是藝術的第一特徵,實在是因為陝北民歌對以特殊見一般的規律的證實到了無可辯駁的地步。
第三章 千里的雷聲萬裡的閃
——陝北革命歷史民歌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始,中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