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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他又點了一鍋煙,吸了幾口說:“社會關係?複雜,複雜的很呀。你可不曉得……”
熟爛了的小米清香隨著熱氣,早就溢位鍋了。我把口水咽回肚裡,盤算著稀飯裡倒底煮了幾顆洋芋蛋。
“我們這裡兩年沒下雨了。”苗書記甩甩手,叫他老婆端飯。
“兩年四個月零八天!”他老婆從門後面抱過來一個當板凳用的樹墩子,“嗵”一傢伙撂到我面前,走過去在鍋底挖了幾勺稠的,又在一口缸裡撈出一團黑呼呼的東西,放到案板上用生鏽的菜刀剁了幾下,盛在另一隻碗裡,一起放到柳木墩子上。
吃罷飯,我從上衣口袋掏出縣知青辦發的補貼,遞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的書記老婆手裡——屬於我的那“一把米”和兩顆雞蛋大小几乎被熬成糊糊的洋芋,加上三根不曉得在缸裡窩了幾年的酸蔓菁葉子,那時候值四兩糧票二毛五分錢。
我沒有連夜返回山對面和劉武幹碰頭,將瞭解到的一系列情況同他新掌握的揉在一起,匯總後加以分析,得出某種公社主任們期盼的結論。我覺得僅憑苗書記嘴裡的七七八八,還不夠,遠遠不能讓我對這件事作出裁決——我不止一次告戒自己,還年輕,少說多聽,要理制,不能貿然行事。再說,伸手不見五指的溝底,會不會還有一兩棍子等著我去挨?說不定這回是根長了很多分杈、上面帶硬刺的槐木椽子衝我門面劈來。
第二天麻麻亮我就起身了。臨走時,苗書記站在他家場院的土坎上,低聲問我:“照你看,她能判幾年?”
“按說一斗稻黍值不了幾個錢,可那是你們隊裡的種子,加上偷的不是時候。她那是破壞當前大好形勢。真不好說了。”我仰起臉對他說。
“兩年夠不夠?”
“恐怕不行,按主任們那想法,少說也得五年。”
摸摸後腦勺,我就下山了。
我隱約感到,這個苗家溝,這條時干時溼的深溝,應該藏匿有很多事情。我沒把後腦勺捱了一傢伙的事告訴苗書記。我不能確定,這條溝裡的人,筋連筋親套親,張家娶李家,李家反過來又入贅張家,他們是怎樣的一種“社會關係”。看起來形勢很複雜。之所以我向公社革委會主任主動請纓辦這案,不全為那一彎不該屬於莊稼人的小臂(我只看到肘上幾寸至手腕那一截),主要是衝她叫那名——它公然敢在革命洪流波滔洶湧的年份,在這片荒蕪的山地上,被一群不識字的貧下中農叫得那麼順口,那麼實在,尤如仇人對面,尤如至親在懷。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4)鄂爾多斯的土爾扈特
沙娜,聽起來的確不一般。
我不理睬崖畔的老鴰衝著行人叫喚,不在乎驚動檸條窩裡的兔子,獨自一人,驕陽當頭,大步走在這片西北面是沙子,東南坡是黃土的丘陵上,跨過枯草,攀過陡崖,甩開身後數不清的溝溝坎坎,看似面帶笑容,實則內心蒙著一層浮塵。
2
沙娜,會不會從“薩娜”或是“山娜”這些發音演變而來?肯定不會是“莎娜”,北方人名裡斷然不能出現“莎”這個字,什麼也不為,只因荒原長不出青草,人生便不該浪漫。“山娜”倒有可能,這片土地出現頻率最大的一些字眼:山娃、山妞、山楞子。實在而熨貼。而最靠譜的當是“薩娜”,靠近蒙古語,靠近沙漠地。
一九八八年,在鄂爾多斯高原的一頂蒙古包裡,我知道了“淖兒”確切的含意。與此同時,我還對蒙古人的名字做了一些調查。部隊轉業好幾年了,在地方上,我的官才做到科長大。六月份,我所在單位,省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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