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第一百九十章【外傳·凰涅篇】(第1/3 頁)
人生之際遇, 豈是凡夫俗子所能預料。哪怕再努力, 再昂揚,也避不開命運指派給你的飛來橫禍。災禍來得讓人措手不及,母親走得猝然若驚雷, 李瑾月根本毫無準備,她堅強地獨自在邊疆奮鬥了那麼多年, 哪怕身處大雪埋軀的雪山,身處屍橫遍野的戰場, 也從未有一刻似她立在皇城下時那般絕望。
十年前她離開長安, 發誓回來後要蕩平汙穢;十年後她回來了,卻一頭栽入了深淵。
那年長安的雪,下得特別大。漫天飛舞, 覆蓋大地一片銀白。她手足冰涼地坐在父親為她建造的那座浩大的公主府庭院石階上, 肩頭髮頂沾滿了雪,大劍靠在她膝頭, 低吟若泣訴。這座位於長樂坊的府邸, 曾經是太平公主府的府址,在李瑾月離開長安後就開始翻新,殫殘的土地一刻也不停地換了全新的面貌。為什麼這裡會是晉國公主府?其餘出閣的皇子、公主們,誰也沒有被賜與這座府邸,偏偏李瑾月, 一回來,就被她的父親以賜府的名義,囚禁在了這片可怖的地方。
忽然想起, 八歲時隨父郊外遊獵,她以精準的箭法射穿了一對野兔,當時父親曾對她說:“你真像你的姑祖母。”那時李瑾月尚且年幼,未曾懂這句話中的惡毒。這是一句太惡毒的話,如今她回想起來,依舊毛骨悚然。
生不逢時之感,讓李瑾月抑鬱難平。如若她生在武皇時代,她該有多麼意氣風發。然而,她卻偏偏生在了武皇之後,在這女主政權崩塌破碎的飄搖時代,她身為皇室女,空有一腔抱負,一身本領,又該何去何從。
囚了便囚了罷,自由與否還有什麼意義,活著與死了,還有什麼分別。自小到大,她如此努力的原動力,就是為了她的母親,母親就是她的一切,其餘所有都得退居次席。她學文學武,把自己逼迫入極限,承受其餘女子無法承受的苦與難,只是為了求一個價值,一個沉重而值得掂量的價值,讓她的父親可以稱量她,因而不要再欺辱她的母親。十數年,她的母親過的日子,那般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全然不似一位母儀天下的後位之主。
然而,是她不孝,她離母親太遠了,沒能保護好母親。母親終究被奸人所害,而自己尚未來得及解放母親憂鬱的心,就與母親陰陽兩隔。
該復仇嗎?可她卻一時間提不起強烈的復仇心,她只是倦了厭了,什麼也不想做了。或許,就這樣提劍入宮,殺死武惠妃,是最直接的報仇方式。她不是做不出來,反正生命早已失去了意義,她還有什麼好在乎的。蠅營狗苟,都是虛妄,在真刀真劍面前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她本就不想鬥,就以最快的方式解決問題罷。只是她真的累了,等到來日,她打起精神來,再仗劍入宮。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覺,最好很長很長時間不要醒來。
母親,您別急,孩兒太累了,您讓我歇歇,等醒來,孩兒就為您報仇,然後孩兒就去與您團聚。生時,孩兒沒能保護好您,九泉之下,再不會讓您受任何欺辱。
長夜漫漫,她或許是疲累已過極致,竟是無法成眠。她突然很想喝酒,便命府中下人為她購酒,數量要堆滿庫房。她就這樣獨自坐在自己寢室中飲酒,一罈接著一罈,直到醉成一灘爛泥,意識終於漸漸遠離。
冥冥中,她彷彿回到了兒時。又一次瞧見了赤糸與蓮婢,她們在前方嬉笑奔跑著,回身望著她,呼喚她跟上。可是她卻立在原地,邁不開腳步。
“卯卯!怎麼了,跑不動了嗎?”赤糸笑著喊她。
“卯卯!咱們去吃好吃的,不等你了。”蓮婢笑道。
一聲“等等”卡在她咽喉中,卻喊不出口。她只能僵在原地,啞口無言地目送她二人遠去。
呵呵,哪怕入夢,也不得清靜嗎?
赤糸,這麼多年你在彼岸,過得可好?如果你還在,這會兒應該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