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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門遞解是根據高階官員的指令實行的。請不要把它和專用通知單混為一談,那也是由上頭的什麼人簽署的。專用犯人在大多數情況下是和解犯大隊一起行動,雖然他在途中也可能遇到幾段奇妙的插曲(因而其效果更是令人覺得非同尋常)。例如,安斯&iddot;伯恩施坦依據專用通知單從北方被遣送到伏爾加河下游去參加完成一項農業任務。在路上他經歷了我在前面描述過的全部擁擠和侮辱,警犬的狂吠,刺刀的威逼,&ldo;離隊左右一步,就……&rdo;的吼叫……。忽然在一個叫作贊則瓦特卡的小站上,他被帶下了車。一個不帶任何武器、態度平和的看守員單獨到車站來接他。看守員懶洋洋地說:&ldo;好吧。今晚你住在我這裡。天亮以前你可以到處走走,明天我帶你去勞改營。&rdo;於是安斯就去到處走走了。諸位可懂得,對於一個刑期十年、多少次與生活告別過、今天上午還蹲在&ldo;澤克車廂&rdo;裡,而明天又要進勞改營的人,&ldo;到處走走&rdo;是什麼意思?他馬上隨便走路,隨便觀看,看著幾隻雞在車站的小花園裡啄食,看看幾個農婦正收拾著沒有向旅客賣掉的牛油和甜瓜準備回家。他朝側面走出三、四、五步,沒有人喊:&ldo;站住!&rdo;,他不敢信以為真地用手指觸觸一棵刺槐樹的葉子,幾乎哭出聲來。
而專門遞解則從頭到尾都是這樣的奇妙經歷。這一次你和解犯大隊根本不沾邊,不用把雙手放到背後,不用脫光衣服,不用坐在地下,連搜身都不搞。押解人員待你態度友善,甚至以&ldo;您&rdo;相稱。作為一般地打招呼,他先向你提出警告:如果企圖逃跑,我們和平常一樣是要開槍的。我們的手槍裡裝了子彈,就在口袋裡掖著。然而我們一路要隨便些,舉止要自然,不要叫人看出你是犯人。(我懇請諸位注意,在這一點上也和任何時候一樣,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是如何地完全一致!)
我的勞改營生活從那一天起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當時我正淒悽惶惶地站在木工班等待出工的佇列裡,我的手指頭痙攣著(它們由於成天緊捏工具變得僵硬了,再也伸不直)。派工員把我拉到一邊,帶著意外的尊敬對我說:&ldo;你知道嗎,根據內務部長的指示……&rdo;
我目瞪口呆。木工班出發了。營區裡的雜役們圍上了我。有的說:&ldo;要給你加判新的刑期。&rdo;另一些人說:&ldo;要釋放。&rdo;但是他們對一件事情看法一致,那就是這一次免不了要經過內務部長克魯格洛夫這一關。我自己也在加判和釋放這兩種可能性之間搖擺。我乾脆忘了,半年以前,勞改營裡來過一個傢伙,他分發了一些古拉格的登記卡片要我們填寫(戰後他們在較近的勞改營裡開始搞過這項登記工作,但是看來好像沒有完成)。卡片上最重要的一欄是&ldo;專長&rdo;。犯人們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紛紛填寫古拉格里最吃香的專業:&ldo;理髮師&rdo;、&ldo;裁縫&rdo;、&ldo;倉庫管理員&rdo;、&ldo;麵包匠&rdo;之類。我皺了皺眉頭就填上了&ldo;核物理學家&rdo;幾個字。我一輩子從來沒有當過核物理學家,關於這方面我只是戰前在大學裡聽到過一點,知道原子粒子及其引數的名稱,於是就這麼寫上了。那是一九四六年。原子彈是頂頂急需的東西。但是我自己對於那張卡片並沒有放在心上,乾脆忘了。
在勞改營裡隱隱約約地能聽到一種模糊的、不確切的、沒有得到任何人證實的傳聞;在這個群島的某些地方存在著一些極微小的&ldo;天堂島&rdo;。誰也沒有見過。誰也沒有去過。在那裡呆過的人們都保持沉默,閉口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