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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坐下!&rdo;幾個人同時朝你喊,又不讓你抬頭看,這種手法具有很強烈的效果。好像在挨炮轟的情形下一樣,你不由自主地齜牙咧嘴,手忙腳亂(你忙著到哪裡去?),低低地弓著身子,趕上先下車的人們,和他們坐在一堆。
&ldo;坐下!&rdo;是一個很明確的口令,可是如果你是個初來乍到的,你還不明白它的意思。在伊萬諾沃車站的待避線上,我聽到這個口令的時候,正抱著手提箱(如果箱子不是在勞改營裡做的,而是外面的產品,它的提手總要拽斷,而且總是在最要命的時候)往前跑。我終於把箱子放到了地上,也沒有看別人是怎麼坐的,就在箱子上面坐下了。我的軍官大衣還不太髒,下擺還沒有剪短,總不能穿著它坐在枕木上,或者坐在浸透臭油的沙子上吧!押解隊隊長‐‐紅潤的臉蛋,厚實的俄羅斯面型‐‐大步跑來,我都沒有來得及弄明白他這是為什麼,要幹什麼,就見他顯然是要用那隻神聖的大皮靴懲辦我的罪大惡極的脊背。可是不知是什麼阻止了他,‐‐他竟然不可惜那擦得擔亮的靴尖,朝我的箱子猛增一腳,戳破了箱蓋。&ldo;坐一下!&rdo;他給了一句解釋。這時我才忽然發現我像一座塔似地矗立在四周的犯人們中間。還沒有來得及提出&ldo;該怎麼坐?&rdo;的問題,我自己就已經明白了該怎麼坐,於是就像所有的人一樣,像門前的狗、門後的貓一樣,穿著我那心疼的軍大衣一屁股坐在地下了。
(這隻箱子我儲存了下來。現在每當看見它的時候,我慣於用手指撫摸它的破口。它的破口不會癒合,不像身上的和心上的傷口。東西比人們更有記性。)
這種坐法也是有講究的。如果屁股坐在地上,兩膝勢必抬起,重心移到後面,這樣就不容易站起來,更不可能一躍而起。而且坐下來的時候要求我們擠得更緊些,使我們互相妨礙。如果我們想全體一齊向押解隊撲過去‐‐趁我們慢慢活動的時候就可以先開槍把我們解決掉。
讓我們坐在這裡,是為了等待&ldo;烏鴉車&rdo;(它分批運人,一次是拉不完的),或者是為了步行押送。他們盡力找隱蔽的地方安排我們坐等,為的是少讓外面的人看見。但有的時候很難堪地直接把我們放在月臺上或者空場上(在古比雪夫就是這樣)。這對自由人是一場考驗:我們倒是以毫無愧色的眼光坦然自在地上下打量著他們,可是他們該怎樣看我們呢?以仇恨的目光?‐‐良心不允許(因為只有葉爾米洛夫之流才相信人們坐牢是因為&ldo;作了案&rdo;)。以同情的目光?要是有人把你的姓名記下來呢?也會判上幾年的;簡單得很。於是我們驕傲的自由公民(&ldo;唸吧,羨慕吧,我是蘇聯公民!&rdo;)垂下自己有罪的頭,竭力根本不看我們,好像這兒是一片空地。老太婆們比別人勇敢:已經沒法把她們變壞了,她們連上帝都信呢。她們從不大的長方麵包上掰下一塊扔給我們。還有刑滿釋放的勞改犯(當然不是政治犯)也不害怕。老勞改犯們知道這麼一句話:&ldo;沒進去過的‐‐都要進去,進去過的‐‐不會忘記。&rdo;你看,他們扔過來一包紙菸,為的是下回坐牢時也有人扔給他們。老婆婆手沒勁,麵包不到地方就掉下,而紙菸在空中打個弧旋直接飛進人堆裡。押解人員馬上嘩啦嘩啦地拉槍栓‐‐瞄準老太婆,瞄準善良的心,瞄準麵包;&ldo;喂,老婆子,走開!&rdo;
神聖的、摔成兩半的麵包在塵埃中靜臥,直到我們被驅趕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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