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皬山這裡恐怕有兩年沒來過了，蔡廷初算了算，他上一回來還是春天，山上的杏花剛開，山坳裡一叢叢的柔白輕粉，彷彿丹青妙手著意點染，叫人身在其中，不覺動了詩興，可枯索許久也難有所得，前人一句&ldo;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rdo;便道盡了。想想昔日弱冠年紀，但凡有人命題，不拘好壞，或詩或詞，總能湊出一首交差，如今真是……案牘豈止是勞形，根本是壞人心性。

他心下自嘲的工夫，車已經進了園子，一個年輕上尉迎上來替他開了車門：&ldo;鈞座，校長在酌雪小築等您。&rdo;

酌雪小築的軒閣前後都植了紅梅，此時胭脂琉璃猶自冷艷妖嬈，蔡廷初雖有心玩賞，卻不肯耽擱，匆匆一瞥便邁進堂來，卻見左手的明間裡臨窗擺著一張闊大的書案，庭院中的老梅欹枝橫斜，幾乎探進了窗字，一個素衣麗人正立在窗下，往一張四尺宣上點染梅花，書案旁的男子一身將官常服，手裡拈著墨條在硯中緩緩旋動，見他進來，只微一頷首，卻並沒有說話，正是昔年拋了參謀總長的權柄，潛心去整頓軍事學校的虞浩霆。

蔡廷初見狀，不由笑道：&ldo;夫人好興致。&rdo;

那作畫的女子點完了一朵花苞，方才擱筆，抬起頭來嫣然一笑，&ldo;我剛才已經叫人溫了酒，你們有事，且到外頭去說‐‐這個時候，小酌兩杯，賞賞梅花還有點趣。&rdo;說著，從丈夫手裡接過了墨條。

虞浩霆聞言，對蔡廷初笑道：&ldo;幸虧你來了，要不然，我這差事還交不了呢‐‐這已經是第三張了，還嫌不好。&rdo;

虞夫人面上一紅，卻不理會丈夫調笑，只吩咐婢女安排酒饌，不多時，簷下便安置妥當。雖是小酌，卻還是用銀骨炭燒了暖鍋，裡頭菌菇冬筍、鮮魚肥藕皆取菊花鍋的材料，但霧氣蒸騰中卻不見白菊。近旁一樹龍遊紅梅，被雪而開花事正盛，近四米的冠幅幾成一方小亭，幽香冷冽。

兩人閒閒落座，虞浩霆取酒不飲，卻是沿著暖鍋邊緣徐徐點進湯裡，&ldo;梅下若食菊花鍋，只怕白菊清氣沖了紅梅冷香，不過酒香卻是不怕的，你嘗嘗看。&rdo;說著，自己夾著一箸冬筍嘗了。

蔡廷初舉箸時卻是一嘆，感慨道：&ldo;當年宇內初定，我們眼見得校長拱手江山，人人扼腕；如今看來，我們這些人才是蠢人。人生一世，功名餘事，到頭來不過是高處不勝寒，但能對花酌酒‐‐夫復何求？&rdo;

說罷，端了盅酒朝虞浩霆一示意，便喝盡了。

&ldo;你這話我受不起。我也是個俗人，信的是&l;丈夫處世兮立功名&r;，做不來五柳先生。&l;功名&r;二字要拿得起，才放得下。&rdo; 虞浩霆微微一笑，呷著酒道：&ldo;&l;高處不勝寒&r;是貴人感慨，要到得高處，方知炎涼‐‐冷是有的，架在火上烤也是有的。&rdo;

蔡廷初聽他調侃，莞爾道：&ldo;可偏偏說放得下的，大多拿不起；拿得起的，卻真真是放不下。&rdo;

兩人相視一笑，輕輕碰了一杯，蔡廷初再度開口，聲音微有些沉：&ldo;校長，昨晚我們扣了許蘭蓀……&rdo;

他的話剛一出口，虞浩霆便擺了下手，&ldo;這是你的公務，不該來跟我說；更何況，這件事還牽涉到我。若你一定要問，我只有一句話：公事只能公辦。&rdo;

&ldo;呃……&rdo; 蔡廷初蹙了蹙眉，沉吟了一瞬，忽而笑道：&ldo;那我跟校長談私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