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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地方,本來是多雨的地方,但這幾年連續幾年大天旱,每天都有好太陽。也許因為每天早上放學一出教室門都會一眼看到太陽升起有兩三竹竿高了,而我每次又都會強迫自己去看太陽升起有多高了,最後,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看什麼和什麼之間都是兩三竹竿長的距離。我看太陽和大地上所有事物之間,天空和大地上任一事物之間,大地上任一事物和任一事物之間,都是兩三竹竿長的距離,不比兩三竹竿多也不比兩三竹竿少。
我看到太陽上任一處到另一處之間,我看天空任一處到另一處之間,我看大地上任一事物上任意兩處之間,都是這種不比兩三竹竿多也不比兩三竹竿少的距離。我看自己的手指和手指之間,手指上任一處和任一處之間,也是這種距離。這是我無法動搖無法改變的。我看什麼都只看到這種距離,看不到色彩,看不到其他差異,看不到運動。太陽升到天頂了,它距離萬事萬物還是那種兩三竹竿長短的距離。一個人距離那棵樹由只有一尺變成有幾百米遠了,仍然是他不管距離那棵樹遠近如何我也只能看到他距離那棵樹永遠都是那種兩三竹竿長短的距離。
人們說的話,人們張開或合攏的嘴,人們抬起或放下的手,我都只看到也只能看到這種距離。人們說出的話飛向空中,我都能看見它們的形狀了,它們是真有形狀的,而對這些形狀我看到的還是無數那種兩三竹竿長短的距離,它們就是由這種距離構成的。最後,彷彿不管多麼遙遠或多麼細微的事物我都看見了,遠可以看到宇宙盡頭,近可以看到身體內的細胞和一般事物內的原子電子的那樣的東西,但是,看它們,我看到仍然只是那種一成不變的距離。世界對於我是那樣的古怪、寂寥和空洞。
看到一個人,儘管我可能會死死地盯著他,因為他僅僅是無數的那種距離的組合而已,這使他看上去是那樣可怕怪誕,但是,只要他快到我身邊,我就會移開目光。我怕他們看到我的眼睛,看到我眼睛他們也許會嚇壞。實際上,我已經聽人們在議論我的眼睛了,說我看什麼都像什麼也沒有看到又要把我所看的看死、看燃起來。我聽見當媽的在告誡他們的孩子不要看我的眼睛,看到我來了就趕快離遠點。
有一天,我突然頓悟似地&ldo;明白&rdo;了,為什麼會是這樣,是因為我們距離太陽只有兩三竹竿遠造成的。
附帶提一句:我當然知道太陽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火球,距離我們地球有多遠,如果我們地球不是距離太陽剛好這麼遠,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如果我們現在和太陽之間的這個距離發生了改變,我們不是被凍死就是被熱死。我還知道不論什麼東西在距離太陽近到一定程度時都會化為一縷連肉眼都看不見的氣體而消散,如果距離太陽只有兩三竹竿遠近,那是註定如此的,沒有什麼逃得脫。這些知識爹早就給我講過了,我還沒上學就已經知道這一切了。
我無法動搖我們就在距離太陽兩三竹竿遠的地方這種感覺,看到一切是也只可能是距離太陽兩三竹竿遠的結果,感覺到的一切都是隻有我們距離太陽就兩三竹竿遠近才有可能的。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我們還要來到這距離太陽只有兩三竹竿遠近的地方生存呢?我&ldo;明白&rdo;的是,活在那個地球上和人間,就是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沒有比活人、做人更為痛苦可怕的了,所以,為了我們永遠的幸福,為了我們活在天堂之中,我們被送到了距離太陽只有兩三竹竿遠的這個地方來了,在這個地方,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可能有,只有距離太陽兩三竹竿遠的無限死寂和空洞的距離,當然也就沒有了痛苦。
從此,我再也不能安然一分鐘了,為了那活在地球上和人間的人們,儘管實際上我從來也沒有安然過一分鐘。晚上,躺在床上,想像地球上和人間的人們在水深火熱之中痛苦萬狀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