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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發現對我來說太可怕了,儘管我不是今天才開始有這個發現。我根本不可能忍受這個。沒有跳幾下我就放棄了,回到家裡了。這時候,爹媽他們也才剛回來。哥哥和弟弟已經開始在燈下練毛筆字了。看到黃白的燈光中他們黃白的、疲勞的、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想只在認真練毛筆字的樣子,我感覺到他們那樣就是刀子般鋒利的東西在割他們,割他們的生命,還覺得他們是在害我,因為,他們已經在這樣認真聽話地練字了,而我這時候才從外邊回來,這時候才從外邊回來是因為我在外邊玩耍,這使我那可怕的罪孽又深重一些了。
我進到屋裡點起燈也開始練毛筆字。爹所說的讀書學習主要就是練毛筆字。好像這種&ldo;讀書學習&rdo;果然有奇效似的,照爹教的練起毛筆字來,我的內心平靜些了,那種使我無法忍受它才跑回來的罪孽感和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個虛假的存在的感覺也就緩和多了。但它們當然沒有消除,也不可能消除。對罩子的那個感覺則更確定和明白了。它就只有我們家的四間房這麼大,但是,我從此只可能生活在它裡面了。只有我練毛筆字,真練出爹他們所說的那種結果來了,它們才可能消除,我也才可能在這個罩子外面。但我看到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就是爹所說的那種練毛筆字也不在這個罩子裡面,而在它外面。在這個罩子裡面什麼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是不能在這個罩子裡面的。這是沒有什麼好說的。過去的已經過去,只要過去了就不復存在了,我的現在和將來只有一個真實,一個現實,就是如何才能突破這個罩子,到它外面去。只有這個罩子外面才有世界,有事物,有人類,有萬有,有爹媽和兄弟,有我的真實的自己在那兒等我。
我平靜地、負著深重的罪孽感地練著毛筆字。我看到,我手中的毛筆,筆下寫出的字,字下面的紙,紙下面的桌子,桌子下面的平板冷硬的地板,圍著地板和屋裡的一切的牆,這些牆裡有我和哥哥似乎把我們的皮、肉、血都築進了裡面才築起來的牆,房上房下那成千上萬的用爹媽他們的血汗凝結成的磚瓦,最後,還有爹媽和兄弟他們,還有我自己,我自己握著毛筆的手,手上面的我的整個身體,我身上穿的衣服,所有這一切,全都似有刀子般的鋒利在切割著我,也全都瞪大了它的眼睛沉默地把我盯著。我看到,除非我能夠就透過這種練字,或者說這種練字中我這時已經感覺到了一點的這種平靜,把所有這一切東西,每一堵牆,每一塊磚瓦,每一粒土塵,最後還有爹媽和兩兄弟,還有我自己,&ldo;練&rdo;得完全消失,是真正地消失為虛無了,我就不可能到這個罩子外邊去。這實在唯一突破這個罩子的途徑,其他的都要麼是幻覺,要麼沒有意義。
我居然會這樣想當然荒唐的了,荒唐得讓人笑都笑不出來。但是,我還在想的卻是,我是不是已經面臨一個抉擇,當真去&ldo;練&rdo;這樣一種&ldo;字&rdo;?
第19章 太陽?第一卷 、走上不歸路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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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燈下練字,爹進來了,我以為他會發作打我,但他沒有,而是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給我講道理。他講了很多這些道理之後說:
&ldo;娃兒啦,正如我早已詳細給你講明瞭的,這兩個多月的碾爛磚瓦塊的是後頭的正戲的小小的序曲。一部大戲開頭總會有一個序曲,序曲是為了給後頭的大戲確定主題,然後緊接著是戲的第一幕、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這些才是正戲。
&ldo;序曲是用不了多一會時間的,內容也是很少的,但它也是必需有的,因為靠它來講出正戲的中心思想,主題思想,真正的開始和過程是接下來的正戲……&rdo;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