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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的要待時過境遷,一切終局之後,曾捨身求仁的沈夜才能夠開啟心防,觸碰那些被他深深埋葬的過往,包括雄心深處不為人道的蒼涼。
“偶爾會夢到那一夜,下著大雨,我想帶小曦逃走,逃出父親的安排,為救滄溟,他竟要將一對親生兒女送入矩木以驗證神血效用。然而伏羲結界之下,又哪有可逃之處?”
說到這裡,沈夜看著謝衣,又加一句:“你走之後,我夢到那夜的次數明顯變多了。”
“師尊……”謝衣默然,心頭有愧疚,有酸澀,有不忍,有無奈,而這些情感輝映之下,更令他百折不撓,萬死難辭的堅定與不悔熠熠生光。他朝沈夜行一禮,朗聲道:“師尊受過許多苦楚,獨撐大局多年,未能相助,不肖之徒永感愧疚。然若論及做法、對錯,謝某至今未有後悔……”
“不必說了。”沈夜打斷他,冷冷道:“同樣的話本座已聽過兩次,實在不想聽第三遍。為師曾多次給你機會,可你認準了路就一定會走到底,甚至不惜叛師出逃,不惜背棄親族!”
“師尊!謝衣……謝衣何曾想過悖逆整個烈山部,此欲加之罪實在太重,謝衣萬死難以承擔!”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方才溫和氛圍中隱現一絲沉肅之氣。
他顯然急了,不待沈夜發話,接著道:“謝某昔日年輕氣盛,行事或有衝動之處,對師尊亦有誤解刁難。然生命之寶貴,永遠如天之日月,不容分毫褻瀆……”
“這是指摘本座不知生命寶貴了。”
沈夜背過身去,將目光停駐在那虛幻的流月城上,半晌,方冷笑道:“所以,破軍祭司當年口稱僭越,同本座交鋒時,本座該刻意示弱,任你殺了為師,篡了大祭司的位置。然後族人問你:矩木行將枯竭,五色石亦快耗盡,下界濁氣日濃,烈山部諸民當如何是好?你便回答:等死即可。是麼,大祭司?”
“師尊!我……”
歷經大變,沈夜這一生本如死去一般,心灰意冷之際偏目睹此中幻境,往事如潮,難免情緒起伏,失了些許鎮定。此刻聽謝衣半句頂撞,登時氣急,竟連“破軍祭司”這話都說出來了。而這句稱呼,無疑代表著兩人間之至痛。
謝衣眉頭緊蹙,胸中氣悶,一時難以回應。流月城灰飛煙滅,他亦已歷經百年時光淬鍊,滔滔世情將他對生命的珍重洗滌得格外清晰,同時也將他昔年的點點天真暴露無遺。
當日在沈夜面前,謝衣說“一定另有他法”,如今卻再不敢誇這海口。
從來天意高難問,人力有時而止,若是天要烈山部亡,如何翻過這局面?
沈夜惱他背叛,謝衣心知肚明。流月城的問題不但沈夜看到,謝衣也看到,但不論沈夜謝衣,都無力獨立解決這個問題,艱難抉擇下,終究走了不同的路。
道之不同,命之寶貴,絕不容半點曲折,即便他如今打定主意放開過往,侍奉師父終生,乍聞沈夜此語,一時也矗在當場,無言以對。
這道傷實在太深,太重,此刻仍是兩人間一道跨不過去的坎兒。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過了許久,忽聽沈夜輕笑一聲,語意中頗有些自嘲:“說來也對……你怎麼不曾助我?這百年中交給你的任務,早不只一兩件了。”
“師尊。”這時提到身為初七的日子,謝衣不知沈夜是怒極反笑,還是當真不計較自己方才的頂撞,只能保持沉默,讓沉滯的氣氛在兩人間隨時間一道流動,慢慢抽離。
……
“謝衣,你知道麼,為師從未恨過你。”
“我更未有片刻恨過師尊。”謝衣立刻答道。
“好,好,好。”沈夜唇邊露出一抹苦笑,“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也只從你這裡,本座聽到了一句真真切切的‘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