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部分(第4/4 頁)
朱即師傅說:“我敢說,這收音機是他最想要的兩件陪葬品之一,不讓他帶去,只怕他入土了也不會死心。”
快要蓋棺時,朱即師傅催促李秀把她說的另一件隨葬品拿來。李秀抬手抹了把眼淚鼻涕,說道:“那件東西我可做不了主呢!你得問問那東西自己樂意不。”
朱即師傅不解,就問了:“什麼東西?”
李秀答道:“李子梅!”
代文向來主張厚養薄葬。因此,譚世林的葬禮辦得簡樸有餘,隆重不足。但村裡的人無論親疏老少都到場幫忙打理,一些叫化子得了訊息也趕來湊個熱鬧,飽食幾頓酒肉。朱即師傅更是自作主張把各種傳統的喪葬禮數敷衍得紛繁複雜,這些人類最神秘的儀式,也許只有操弄者自個真正懂得它的深刻意義,所有的弔唁者包括死者本人都成了好奇又迷惑的旁觀者。代文聽得出朱即師傅嘰嘰咕咕在祈禱寒屍能不腐,亡魂得超度。可他更擔心父親真有亡靈的話,恐怕早也被這位囉嗦的法師弄昏了頭,找不著天堂的入口了。
李仙寶以親家和好友的身份不請自來,還主動請纓擔起了堪輿的任務。他冒雨登上老虎山頂,用臉盆大的羅盤反覆測量,費盡了眼神和腦筋,仔細查清了譚氏祖山的來龍與去脈。他囉嗦得惹人發火,對陪同他一起滿山尋找墓址的譚永兵說:“墳址和朝向極為重要,那是進入天國的唯一座標,只要偏差半度,往生者就將誤入十八層地獄。”
譚永兵強迫自己按下心中的怒氣,如果不是懾於將軍伯父的威望不敢滋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衝上去砸爛他的羅盤。
知青們看呆了,中華傳統文化中已經遺漏的一百多種詞牌竟然在這個山村裡的追悼會上由四位專職禮生輪番傳唱著。這些蒼顏白髮,神情恍惚,滿足於平庸粗俗的鄉間術土們的日常用語中居然夾雜著許多隻有在楚辭中才能偶爾見到的生僻古奧的詞彙。他們悲愴的聲音和奇怪的腔調散發出無始無終的時間的味道,是那種附帶著淡淡的米飯燒糊了的焦味。
譚永秀接到電報的當日就放下手頭的所有工作告假還鄉,在爺爺出殯的前一天趕到家裡。他見父親穿著麻衣孝服,腰捆稻草繩,手拄哭喪棍,坐在祠堂大門口的石墩上發呆,那冰冷漠然的神色比躺在棺材裡的爺爺更像死人。他緊走幾步湊過去怯生生地叫爸爸,但譚代文像陌生人似的不答理他。這後生少言寡語,臉上流露出些許貴族的孤獨氣質,得天獨厚地還擁有宋玉的頎長身材和潘安的俊朗外形,他一進村,幾位女知青便慌了神,紛紛溜進屋去梳妝打扮。譚琴也破涕為笑,當永秀把一輛嶄新的腳踏車送給她時,她的兩顆眼珠子都跳了出來在空中迎風舞動。這是興安村絕無僅有的奢侈品。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譚永秀有意減弱了自己在造反派中的影響力。他重新回到腳踏車廠上班並擔任了車間主任一職。為了改善父子關係,早在一年前,他就悄悄地前去拜謁過譚代輝,當面表達了懺悔之意並取得了那位仁厚的堂叔的真誠諒解。永秀尷尬地挨著父親坐在大門口,不顧周圍有許多或生或熟的姑娘注目,恭敬地向父親彙報了自己向善的一些努力作為。代文這才將信將疑地開口問道:“怪了,你們造反派六親不認,怎麼也需要回家丁憂嗎?”
永秀看著父親,他憔悴不已的臉上凝固著一種絕望的麻木。只見他咬住晃動的煙桿,握火柴苗子的手不住地微微顫抖,跳動的煙眉子濺出來的火星掉落在他黑色的燈芯絨布鞋上,燙出了密密麻麻的胡椒眼。眼前的這位老人只是昔日英雄殘留於世的影子,他�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