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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2/5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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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另一位吻火者———梁遇春。

梁遇春與徐志摩是真正心有靈犀的,“人世的經驗好比是一團火,許多人都是敬鬼神而遠之,隔江觀火,拿出冷酷的心境去估量一切,不敢投身到轟轟烈烈的火焰裡去,因此過個暗淡的生活,簡直沒有一點的光輝,數十年的光陰,就在計算怎麼樣才會不上當裡面消逝去了,結果上了個大當。他卻肯親自吻這團生龍活虎般的烈火,火光一照,化腐臭為神奇,遍地開滿了春花,難怪他天天驚異著”。

梁兄自己何嘗不是在驚異著。他有一個“遲起觀”,說他那靈活的思想多半是早上懶洋洋賴在床上想出來的;他有一個“贊流浪漢觀”,嚮往流浪漢那樣無拘無束,熱情隨興的生活,“流浪是指流浪的心情”;他發現“天下最貞潔高尚的女性是娼妓。她們受盡人們的揶揄,歷遍人間淒涼的情境,嚐到一切辛酸的味道,若使她們的心還卓然自立,那麼這顆心一定是滿著同情和憐憫”;他有一個“天真觀”,認為小孩子的天真不足稱道,是“無知的天真”,和桌子的天真沒什麼區別,人們追求的應該是“超然物外的天真”。

梁兄寫文章時,真是把自由隨性發揮到極致了。在談“做文章同力氣”時,他引用一個記不清姓名的英國作者的話,直接打個括號說:“名字卻記不清了”;引了一段英文,又在後面打個括號說:“句子也記不清了,大概是這樣吧”,絲毫沒有為了使文章顯得更加完滿而細查引文出處的打算;在《醉中夢話(二)》中第四篇乾脆就以“這篇是順筆寫去,信口開河,所以沒有題目”為題,盡顯其率性而為的做文態度。

梁兄之才不在志摩之下。他是葉公超最得意的弟子,受寵愛勝過了他的同門師兄錢鍾書。《新月》創刊伊始,葉老師負責主持“海外出版界”書評專欄,特意邀請他的學生梁遇春做幫手,梁兄一口氣寫下了幾十篇文才飛揚的漂亮文字。

在這個專欄中,首篇《高魯斯密斯的二百週年紀念》寫得比茨威格的《人類群星閃耀時》還精彩,把斯密斯及那個時代的主要文學人物寫得栩栩如生,妙趣橫生。

《蘭姆評傳》論人論文,十分精彩,與蘭姆心有靈犀,會心微笑。

《斯特里奇》一文,據他老師葉公超的評論,比斯特里奇去世時歐洲所有的悼念文章都要好。

《吻火》一文,深受廢名激賞,梁兄曾立志將此文當作自己以後作文的藝術標準。

梁兄竟然是個沒有多少生平記載的人。他是個樸素平和的謙謙君子,一派敦厚的臉,甚至說話有點結巴。其生平是一窪清水波瀾不興:讀書,教書,結婚,生子。唯一稍帶點傳奇意味的居然是他的早逝,短短的二十六年(1906—1932),給他平淡的一生劃了個傷感的句號。

梁兄不是個入世很深的人。葉老師說他“從書本感覺到的經驗似乎比他實踐生活中的經驗更來得深刻”。

梁兄英文系畢業,深受英國蘭姆和哈茲特影響。他那清澈的眼睛一開始看的,便是英國經驗主義的哲學和文學。他的人生底子裡,深有蘭姆那種悲劇的幽默,含笑的淚以及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生觀。他的人如同他的文:常常發笑的人對於生活是同情的,他看出人類共同的弱點,事實與理想的不同,他哈哈地笑了。

人世是悲哀的,卻很少人知道這悲哀的價值。有的人渾渾噩噩,有的人這一世木已成舟,有的人抱著一個自己都不明所以的事業而奮鬥終生,為了多年後的回憶不至於羞愧。這些啊,傷害的其實是生命本身,生命原是件單純的東西,我們活著,快樂著,欣賞著這世界,這就足夠了。

梁遇春(2)

應該像梁兄那樣“此心到處悠然”。讀他如冬日傍晚,忽有友來,圍爐對聊,無論有怎樣的煩惱,點滴話語都會帶來溫暖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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