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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體面。為了不給九泉之下的祖宗丟臉,他覺得魯迅不宜使用家譜中的名字,就這樣,他把“豫才”改名為“樹人”。魯迅萬萬沒有想到,身在水師學堂的叔祖,竟是這樣瞧不起學習洋務。
魯迅在學堂裡試習三個月之後,被編入最末的一級的三班,而且是管輪班。這個學堂原有駕駛、管輪、魚雷三個班,此時魚雷班已經辦不起來了。如果能分在駕駛班,將來還可以到艙面上看看雄渾的大海,呼吸大海上的強勁而新鮮的風,管輪的水兵卻只能關在艙底吸著悶熱的空氣,這對於自尊心很強的魯迅是一個打擊。而使魯迅更不滿的是,他補不上二班的缺額,當個三班生總是低人一頭。這個小小的學堂,也是一個小小的等級社會。低班生衣食住行都低人一等。就說吃吧,早餐號一吹,三班生得連翻帶跑地趕到飯廳,然後端端正正地把稀飯和醃蘿蔔嚥到肚裡。而高班生就用不著這樣了,他們可以高臥在自己的床上,等會兒自然有人託著長方木盤,把飯送上門。午餐晚餐更是緊張,高班生一桌六人,坐位都有一定,低班生不得隨意闖入;而低班生這裡卻沒有固定坐位,他們一聽到吃飯的號聲,又須直奔飯廳,在不是高班生所佔據的桌子邊搶個空位,趕緊坐下,才能夠安穩地吃起來。在這種緊張的奔竄之中,高班生自然是可以從從容容的,他們在通向飯廳的走廊上,慢吞吞地、大搖大擺地踱方步,並且將兩臂撐開,活像一隻大螃蟹,走在他們後面的低班生雖然著急,卻不敢繞越僭先,只在高班生的後面老老實實地跟著。一到飯廳,低班生們就像是傍晚尋不到巢的雞,急忙地到處亂鑽,待找到位置坐下,菜碗中的雪裡蕻上面那可憐的幾薄片肥肉早已不見,只好吃素餐飯了。魯迅真看不慣那些擁有小小的特權的高班生。這些螃蟹似的傢伙,尚未成為名公巨卿,就已經官架子十足,這與魯迅所預想的別一樣的人們,真是相去太遠了。
異地的追尋(3)
死水般的學校生活乏味到了極點。一個星期有四天讀英文,一天讀《左傳》,一天讀漢文。嘟嘟嚷嚷地讀幾天英語的“It is a cat”,“Is it a rat?” (“這是一隻貓”,“這是一隻老鼠嗎?”)又嘟嘟嚷嚷地讀古板的“君子曰,穎考叔可謂純孝也已矣,愛其母,施及莊公”。特別是那些散發著陳腐氣息的八股式的作文題,什麼“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論”,更叫魯迅傷透了腦筋,早晨剛吃了千篇一律的稀飯和醃蘿蔔並沒有什麼特別好的味道和感受,更談不上什麼可做百事的雄心,現在硬著頭皮作這樣的文章,實在不是滋味。那些老先生們對於新知識又是一竅不通,對於新名詞、新概念總是望文生義。連“地球”是什麼東西也搞不清楚,有個教漢文的老先生就以為地球有兩個,一個自動,一個被動,一個叫東半球,一個叫西半球。至於什麼叫做社會,更是說不清,因此就解釋成古代的結社講學。有的老師還抽鴉片,學生們對此倒也可以不管,但他們講課時那種比鴉片煙氣味還要濃的八股氣味真叫人難受。既學洋文,又學八股,既要革新,又要崇古,洋與漢,古代與現代,摩背挨肩地並存,幾十個世紀壓縮在一時,當時的中國社會就是充滿矛盾,學堂也生存在這種矛盾之中。世界雖大,然而彷徨的民族能尋得出一個位置嗎?魯迅是懷疑的。
學堂又是那樣地名不符實,如果真的像個海軍學校,也許還不會那麼沉悶,上專業實習課時,還可以讓這些血氣方剛的十*歲的小夥子,去品嚐一下飛騰的浪花,大千的雄偉,增加一點生活的色彩和情趣。然而,一點也沒有。每星期中只是爬桅杆一次,按著名次,兩人一班地爬上爬下,只爬到一半,便從左邊轉到右邊,走了下來;但這好像是在乏味的生活中放下的一點鹽,魯迅是喜歡的。他爬到桅杆的高處時,可以近看獅子山,遠看莫愁湖,山光湖色映入他的眼簾,他心裡彷彿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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