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覆(五十)逼宮1(第1/3 頁)
這算不算愛?
他真的不懂。
雨水沖刷著殿前的金磚、泥土與花草,大捧大捧的梔子正盛放到了極致,激盪起青澀而繾綣香氣無遮無攔的自敞開的殿門撲進,穿越過重重輕紗,並著殿中龍涎香,糾纏成一股鋪天匝地的清甜微苦到了至極香氣。
叫人不覺擰眉閉目,想細嗅其味,又想逃離其味。
而他,無法承認自己於此情一道的失敗,最後只以玩味而諷刺的嘴角弧度道出他的答案:「帝王從來都是孤獨的,朕不需要虛無的情義。」
「孤獨?」秦宵對此二字還以嗤笑,「還是多疑?」旋即話鋒一轉,輕籲道:「若是錦哥兒還活著,也該是二十有三的年歲了。再過兩個月,便二十四了。」
殿中陰沉的氣氛,殺意的凌厲,因為他的後半句話,彷彿忽然化為了雲煙,消失了。
這二十多年來,無人替過這個名字,可皇帝知道他說的錦哥兒是誰,輕輕呢喃著這幾個字:「錦哥兒?錦哥兒……」
彷彿是被驟雨湃過,丹丸的效力驟然散去,繼而是一陣濕冷裹挾了他的心底,冷的徹骨。
皇子,嫡子,他無法擁有的瑰寶。
秦宵眼底的青煙痕跡有了蛟龍嘶吼的猙獰:「懷孕的時候她便取了這個字,她說,祝陛下有一個錦繡天下。錦哥兒長得很像阿寧,小手很是修長。或許,長大後他也能練得一手好鞭子,寫的一手很好的館閣體。原本,陛下會有一個出息的嫡子,可惜了……」
皇帝目中似有一抹星子的光亮,隨即暗淡:「馬上、便要二十四了?像她,那生的果然是極好的。」
秦宵託了託雙臂,目光卻落在了遠處,邈遠道:「奴婢抱過他的屍體,還是溫熱的,卻已經斷了氣。沈緹和白鳳儀對她們母子趕盡殺絕,全然不顧半點血脈情義!」
皇帝不自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似乎在凝望揚起的輕紗上了一枝青竹。
那抹稚嫩而挺拔的顏色,像極了一位肆意而堅韌的青蔥少年郎。
皇帝心底莫名一顫,一縷悲愁悄然爬上他細紋已生的嘴角,語調裡有了難以掩飾的頹然:「秦宵,夠了。」
秦宵目色一厲,口氣卻依然淡漠:「奴婢同阿寧來往親近,照理,奴婢早該死了。陛下為什麼頂住了太后和瑾妃的逼迫非要留住奴婢?僅僅是孝順之餘對太后的鐵腕強勢表達不滿?還是陛下各種藉口之下,終於發現被你輕易捨棄的母子,或許才是世上唯一待你真誠的人了?」
是無法的尖銳紮在心底,皇帝怒目於他,眼角有細微的痙攣,喝道:「別以為朕真的不會殺了你!」
可心底,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話。
秦宵從前是在先帝身邊伺候的,是首領內侍江公公的徒弟,灼華與他交好的那些爭儲的歲月裡確實給自己帶來很多方便。
照理說廢了灼華皇后之位,也該把他和與灼華交好的內侍、禁軍全部殺了,以絕後患。
可當時也不知怎麼的,便留了他下來。
當沈緹和白氏知道秦宵被留在了延慶殿,多次要求把他殺了,皇帝反而更加不肯這麼做了。
他是帝王,已經被迫廢棄了自己的髮妻,娶了一個沒用的皇后,若是連身邊用一個什麼樣的內侍都要被指手畫腳,他這個皇帝到底是孝順?還是窩囊?
或許如秦宵所說,自己留下他,是對沈緹孝順之餘的反抗。
或許他對她和孩子有一絲不能承認的愧疚。
亦或是,他們身上那一點點相同的無畏與乾淨的氣息。
秦宵對他的暴怒渾不在意:「從前不殺奴婢,是對太后的反抗姿態,後來不殺我,是想監視我一觀察我身後之人的動作。如今敵人殺上門來了,是陛下隕落,還是奴婢身死,倒也是未知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