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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到過度了;華胄世業,子弟便易於得官;即使是一個酒囊飯袋
,也還是不失為清品。北方疆土雖失於拓跋氏,士人卻更其發狂似的講究閥閱,區
別等第,守護極嚴。庶民中縱有俊才,也不能和大姓比並。至於大姓,實不過承祖宗餘蔭,
以舊業驕人,空腹高心,當然使人不耐。但士流既然用祖宗做護符,被壓迫的庶民自然也就
將他們的祖宗當作仇敵。邢子才的話雖然說不定是否出於憤激,但對於躲在門第下的男女,
卻確是一個致命的重傷。勢位聲氣,本來僅靠了“祖宗”這惟一的護符而存,“祖宗”倘一
被毀,便什麼都倒敗了。這是倚賴“餘蔭”的必得的果報。
同一的意思,但沒有邢子才的文才,而直出於“下等人”之口的,就是:“他媽的!”
要攻擊高門大族的堅固的舊堡壘,卻去瞄準他的血統,在戰略上,真可謂奇譎的了。最
先發明這一句“他媽的”的人物,確要算一個天才,——然而是一個卑劣的天才。
唐以後,自誇族望的風氣漸漸消除;到了金元,已奉夷狄為帝王,自不妨拜屠沽作卿士
,“等”的上下本該從此有些難定了,但偏還有人想辛辛苦苦地爬進“上等”去。劉時中
的曲子裡說:“堪笑這沒見識街市匹夫,好打那好頑劣。江湖伴侶,旋將表德官名相
體呼,聲音多廝稱,字樣不尋俗。聽我一個個細數:糶米的喚子良;賣肉的呼仲甫……開張
賣飯的呼君寶;磨面登羅底叫德夫:何足云乎?!”(《樂府新編陽春白雪》三)這就是那
時的暴發戶的醜態。
“下等人”還未暴發之先,自然大抵有許多“他媽的”在嘴上,但一遇機會,偶竊一位
,略識幾字,便即文雅起來:雅號也有了;身分也高了;家譜也修了,還要尋一個始祖,不
是名儒便是名臣。從此化為“上等人”,也如上等前輩一樣,言行都很溫文爾雅。然而愚民
究竟也有聰明的,早已看穿了這鬼把戲,所以又有俗諺,說:“口上仁義禮智,心裡男盜女
娼!”他們是很明白的。
於是他們反抗了,曰:“他媽的!”
但人們不能蔑棄掃蕩人我的餘澤和舊蔭,而硬要去做別人的祖宗,無論如何,總是卑劣
的事。有時,也或加暴力於所謂“他媽的”的生命上,但大概是乘機,而不是造運會,所以
無論如何,也還是卑劣的事。
中國人至今還有無數“等”,還是依賴門第,還是倚仗祖宗。倘不改造,即永遠有無聲
的或有聲的“國罵”。就是“他媽的”,圍繞在上下和四旁,而且這還須在太平的時候。
但偶爾也有例外的用法:或表驚異,或表感服。我曾在家鄉看見鄉農父子一同午飯,兒
子指一碗菜向他父親說:“這不壞,媽的你嚐嚐看!”那父親回答道:“我不要吃。媽的你
吃去罷!”則簡直已經醇化為現在時行的“我的親愛的”的意思了。
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九日。
魯迅先生提出“國罵”一詞,藉以警醒國人。
國畫,國花,國話,都是特色,值得我們引以為豪。
然而,“國罵”不是那不過是一個引以為戒的笑話。
母親是最偉大;也是最委屈的。
聽說過“他媽的”,“他奶的”;沒有聽說過“他爹爹的”,“他爺爺的”。
歌頌母親的頌歌人人會唱;“他媽的”人會說;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為什麼一定要我們最親近的人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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