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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摁著喇叭。他正左望有望,想妹頭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忽然眼睛就被一雙手矇住了。他曉得是妹頭,但是驚訝她的放肆。還好,她只蒙了一下,很快鬆了手。
然後他們就走到前面大馬路上去買冷飲吃。天很冷,包裝紙凍在堅硬的冰磚上,揭都揭不開來。可他們不怕冷,也不怕剛吃過糯米圓子就吃冷食,傷了腸胃。都是這樣的年紀,又都是好食慾的身體,生冷不忌。他們很坦然地吃著冰磚逛著馬路,嘴上沒說,心裡都認為自己已經是走上社會的人了,不必再忌諱什麼。尤其是妹頭,她已經有了工作,自立了。
現在,她每天早上,揹著包,揹包的帶子,也像玲玲的二姐姐那樣,收得很短,卡在腰裡。她揹著包,去乘公交車。臨到車站前,就緊跑幾步,正好和後面上來的公交車同時到站。擠上車,她把包拉到前面,抽出月票,朝賣票的一揚,管他看不看見,就抬著下巴,對著車窗外面看街景。車上的人,還有馬路上騎腳踏車的人,都是和她一樣,去上班的人。帶著忙碌,鄭重,還有些疲乏和厭倦的表情,向著各自的工作單位趕去。下一路車,還要再轉一路車。轉車的氣氛就更緊張了。許多人都是走同一條路線,一齊擁下這一路車,跑步著衝向下一路車。那一路車的賣票的,多少有些認得他們,有意在站上等他們,同時虛張聲勢地啪啪拍著鐵皮的車廂壁,吆喝著關門離站,等他們一個個氣喘吁吁的上車,門還沒關上,車已經動了。上大夜班的時候,公交車就比較空一些,不那麼疾風驟雨的,但卻有著一種孤單和冷清。尤其是下班回家的路上,天剛矇矇亮,車上沒幾個人,都在打瞌睡。賣票的也懶得說話,到了站都不報站名,反正這時候坐車的都是老乘客了,誰能不知道什麼地方下站?簡直是笑話。而且,車上再人少也總有幾個同路的人,他們彼此都有些認識,但從不說話。他們都要比她年長,一個是中年婦女,兩個是男的。有的轉車的時候,那一個比較年輕力壯的跑得快,還會幫他們拉住車門,等他們一一上去,才最後一個上。等她走進弄堂,那些讀書的正好是去上學。她青著眼圈從他們身邊擦過,有氣無力地回應著他們的招呼。說:看你們多麼享福啊!然後她草草洗漱了就上床睡覺。睡是睡得著,就是睡得淺,有什麼聲息都傳得進耳朵。小弟中午回家吃午飯,揭鍋蓋,關鍋蓋的聲音,媽媽讓他輕一點的聲音,窗外那些不上班的人晾衣曬被,說話走路的聲音,還有小孩子做遊戲奔跑的聲音。她聽見媽媽對著弄堂,壓低聲音呵斥:輕一點,妹頭在睡覺,做大夜班呢!於是,這一切聲音也都壓低了,小孩子壓低了聲音在爭吵。這些都使妹頭感到很甜蜜,她漸漸變得很清醒了,但還是睡著,聽著媽媽在桌上安置著她的一份飯菜碗筷,等她起來吃了早晚飯好去上班。她起了床,仔細地梳洗一遍,感到精神很好,和早上起床沒什麼兩樣。但她依然懨懨的,將開水泡了飯,一點一點往嘴裡劃,很勉強的樣子。要是小弟正好跑進來,發現桌上有一樣中午未曾見到的特別的好菜,眼睛陡地一亮,妹頭就總是慷慨地邀請他共享。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子,隨時都可進餐的。媽媽則在一邊訓斥小弟不懂事。妹頭就說:讓他吃,讓他吃,反正我也吃不下,再說,還有夜餐呢!她很著重地點出夜餐這兩個字,小弟就問她夜餐吃什麼。妹頭不耐煩又不得已地說:夜餐嘛,就是吃夜餐,油豆腐線粉湯,什錦蓋交飯,兩面黃炒麵,饅頭,隨便吃什麼,並不好吃。她放下碗,就到出門的時間了。此時正是弄堂里人最多的時候,讀書的回來了,上早班的也回來了,曬出的衣服在收,燒晚飯則還有一會兒,就在弄堂裡說幾句閒話。她從人堆裡走了過去,去上大夜班。
妹頭的師傅是文化革命前不久畢業的技校生,比她大七歲,已經談好了朋友,國慶節就要結婚。她家住楊浦區,是蘇北人,說話經常會帶出粗字,而且滿不當回事的,這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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