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絃音和晚鐘(第4/5 頁)
步往回走,剛出柳蔭,身後的遠山上傳來清脆響亮的鐘聲,劃破撩人的月色在曠野婉轉流傳,一響連續一響,遠傳於青灰的天際。
“山後是一座寺廟?”我再回到聽琴曲的地方,很仔細才從幽密的松竹間看出石梯小道,道口不是直的,剛踏上幾步便折曲隱藏進竹林裡了。“莫非這曲徑便是通往山寺的?”我想,撥開竹枝再上幾步,出現一個半樓高的殘敗山門,門楣隱隱辨出末尾 “龜寺”兩字,兩邊門柱歪斜,石面開裂脫落,滿布青苔雨痕,門裡略顯開闊的石階隨處鋪著斷枝落葉。移步沿途往上,左側附山著巖,松木破壁而生,其餘雜草竹叢將根杆枝蔓隨處伸展,有的斜身掩映曲道、有的酣姿覆滿壁牆,壁牆空處琢滿佛道故事畫傳。右側臨崖懸空,只有山樹遮擋,沒欄杆或護牆,不小心便會滑落下去。再折過路徑,攀爬五十餘階之後,左側反倒凌空了,也沒護欄,側目便可見走過的那些梯子,在黑夜中曲曲折折向起處消失,右側的山岩鑿開一個孔洞,裡面塑有尼姑坐像,像前還有香火的餘灰,再往前出現趙樸初老先生題的“千折百轉,回頭是岸”,反折回去,又是馮老的漢隸體《蒹葭》和《人面桃花》文字,我心下想,明明一座寺廟,不寫經文反寫這樣喻諷世事或言悽苦愛情的詩,想必寺主人是有些經歷的。
如此經過許多道石梯的折回,已達山巔,眼前豁然開朗,夜色將天地間染成了無界線的朦朧,遙遙渺渺映託著清幽的斜月,在山下臨岸聽曲的河水只變成了細長玉帶,從北邊崖間隱隱綽綽,蜿蜒消失於南邊稻穀早熟的梯田,街市亭臺縮成了全景的一處墨點,是繪畫時不小心用筆尖輕觸紙面就成。腳下的青松翠竹盡皆成為眼底之物,如波濤層層翻滾起伏,連綿磅礴。來路的曲險妖嬈、層層疊疊全被捲進了這綠海之中,我彷彿乘輕舟而上,如今也已登岸,再想回去,舟已漂遠無處尋,只剩輕風陣陣了。然而抬頭望去,前路已斷,只一棵臨崖的古松矗於盡頭,我雖想起趙老先生的“千折百轉,回頭是岸”,卻沒有回頭的意思,心想,即是到了盡頭,我便隨那輕風直墜崖底也未為不可。但剛到古松處,道路又直轉進去,往山頂的底裡伸展了。原來這寺也只在山頂的平坦處,左右皆是繼續往上伸長的峰巒,那更開闊更清潔平整的青石路面便夾在兩座緩峰之間,左峰下幾株青松蒼翠。石臺交錯,佛塔林立,右面一排青瓦磚牆沿路修建,牆上彷彿嚴一覺大師的《三十三觀音菩薩應世圖》,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戴敦邦的妙筆,不覺驚訝,以前只知他善畫《水滸》和《紅樓夢》,原來此圖經他之手已然神妙傑作,畫幅經百餘米後斜斜繞轉,與佛塔處延伸過來的磚牆合圍,交匯處一座高聳的硃紅色寺門,門頭董老題寫的“癲庵寺”寺名,我方幡然醒悟,此前看到的不是什麼龜寺,而“龜”字只是殘缺的“庵”字。名牌下一排小字,也是趙樸初老先生題寫的“色空青山外”,兩扇大正門和兩邊小門盡皆深鎖,右柱上豎聯“沉夢酣沉生死”,左柱卻沒有下聯,正心下狐疑,右側小門吱呀開了,自裡面輕飄飄走出一個小和尚,近前施禮道:“施主請隨我進來,”我便跟著跨進門去,又有小僧將門重新掩上。再往裡走,曲廊別院、茂竹幽林、水系亭臺自是精妙處處不必細說,我問小和尚大門上何以只有上聯六字。
“施主不知,這下聯是開山祖師鑿去的,”小和尚說。
“適才路經山間,發現很多非俗非佛的路跡,現看寺名‘癲庵寺’,起首處又有一尊尼姑塑像,不曉得是庵是寺了?”
“唉!過中曲折恐是一時半會敘不完。只這寺名便有些來歷,”小和尚說,“此處原是叫‘紫林庵’的尼姑廟,後來這紫林庵凋零敗落,我們祖師了凡和尚——一個落魄書生出家後,將殘垣斷壁重新修整了,改庵為寺,取名‘林庵寺’,因他後來瘋瘋癲癲,世人又把林庵寺改成了‘癲庵寺’。如今寺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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