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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廣德元年春,史朝義窮蹙自殺,安史之亂終於平定。徵討叛軍的唐朝將領僕固懷恩,為培植黨羽,奏請朝廷以史朝義部將薛嵩、田承嗣、李懷仙等為河北諸鎮節度使。代宗只求苟安一時,竟然答應了。這些降將,各據一方,不修職貢,反使朝廷接連派遣使者,前去慰諭。對此,杜甫深為憂慮:「幽薊餘蛇豕,乾坤尚虎狼。諸侯春不貢,使者日相望。慎勿吞青海,無勞問越裳。大君先息戰,歸馬華山陽。」(《有感》其二)詩人認為,唐王朝對國內的藩鎮尚且不能節制,又怎麼可能抵禦吐蕃等外族的侵擾?正是代宗的懦弱姑息,養癰成患,致使國威不振,朝野不寧。以後河北各鎮,儼然成為國中之國,山東、江淮,也都仿效,藩鎮割據的局面,一直延續到五代十國,形勢的發展,完全證實了杜甫當時的憂慮。
因擁立代宗有功,宦官程元振深得寵信,專權跋扈,忌功害能。吐蕃入侵,邊將告急,程元振竟將訊息封鎖。代宗向各地徵調援兵,諸將因痛恨猜疑程元振,無人奉詔。代宗返京後,太常博士柳沆趁這非常時機,上疏請斬程元振,斥退諸宦官。由於柳沆的話代表了天下的公意,代宗被迫削去程元振的官爵,放歸鄉裡,但卻不肯嚴加懲辦。「不成誅執法,焉得變危機?」(《傷春》其三)這種曲徇私情、不顧公義的做法,又怎能平息民憤,使將士戮力,轉危為安呢?因能得到帝王的庇護和支援,那些宦官更是有恃無恐,總攬國柄,淆亂朝綱,和藩鎮割據一裡一外,成為扼殺唐王朝生機的兩個惡瘤。
由於代宗在朝中縱容宦官為非作歹,在外又聽任藩鎮驕橫跋扈,對他們賞賜無度,恩寵備至,結果必然是加劇國家的動亂,加重百姓的負擔。「天子多恩澤,蒼生轉寂寥」(《奉贈盧五丈參謀琚》)。這兩句詩,對代宗的昏聵,作了極其辛辣的諷刺。還在肅宗乾元二年(759)任華州司功之時,杜甫就已看到,戰亂之後,凶荒繼起,民不聊生,變為「盜賊」:「萬人尚流冗,舉目惟蒿萊。至今大河北,化作虎與豺。」(《夏日嘆》)在他晚年,更是多次表達了對官逼民反的憂慮:「恐乖均賦斂,不似問瘡痍。萬裡煩供給,孤城最怨思。綠林寧小患,雲夢欲難追。即事須嘗膽,蒼生可察眉。」(《夔府書懷四十韻》)希望朝廷能深悉民情,防患未然。但是,唐王朝於此卻似乎毫無認識,對遍地哀鴻非但不加體恤,反而變本加厲,進行榨取。「石間採蕨女,鬻市輸官曹。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號。聞見事略同,刻剝及錐刀。貴人豈不仁,視汝如莠蒿。索錢多門戶,喪亂紛嗷嗷。奈何黠吏徒,漁奪成逋逃」(《遣遇》)。可見官府視民如同莠蒿,刻剝無所不至,全不顧已經「徵求貧到骨」的百姓如何承擔。這種掠取漁奪,最終只是將百姓逼入絕境而已。楊倫評這首詩說:「賊盜皆從聚斂起,而下之貪縱亦從上之好貨來。古來積弊,數語道盡。」(《杜詩鏡銓》)與杜甫同時的元結,作《賊退示官吏》,指出當時官府對百姓的徵斂欺壓,比「盜賊」更加厲害:「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是以陷鄰境,此州獨得全。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今被徵斂者,迫之如火煎。」由於杜甫對官府草菅人命有著深刻的認識,因此對元結的詩,讚賞不已。
杜甫認為,百姓變成「盜賊」,並非甘願如此,實因官府所逼、生活所迫,不得已而為之。「莫取金湯固,長令宇宙新。不過行儉德,盜賊本王臣」(《有感》其三)。在這瘡痍滿目、誅求方急之時,最迫切的事是君王能行節儉之德,減輕百姓的負擔。對大多數士民來說,都是「撫我則後,虐我則仇」。高城深池,實不足恃,只有朝廷修德改行,才能使天下太平,宇宙長新。
願聞哀痛詔
願聞哀痛詔
清人黃生認為:「七律之《諸將》,責人臣也。五律之《有感》,諷人君也。然此雖諷人君,未嘗不責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