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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頭上的三座大山”的鼓舞;第二,民間話語方面,又屢遭“壓在孫行者身上的五行大山”之恐嚇。在以上兩種意識形態的雙重影響下,一個思想正派身體健康的青少年彼時如果對山這種象徵著帝國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東西還會產生什麼好感的話,思想庶幾反動。奶頭山,威虎山,許大馬棒座山雕,一座山就是一夥壞人,統統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最後一個原因,與1977年恢復高考之前一個思想正派身體健康的青少年的個人前途有關,我說的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上山下鄉”。當然,如果有得選擇,比較而言,我寧願下鄉,也絕不上山。
總的來說,到目前為止,我一直堅信山這個東西的唯一功能就是壞人用來壓在好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對於這種又高又重又硬的東西,除了以“愚公移山”的堅忍革命精神移之而後快之外,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相處之道。即便是爬到山的頭頂之上去作威作福一番,政治上大致正確,終究缺了“移山”的快感。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
雖然我幸運地逃避了上山下鄉,亦不幸地沒有參加過任何“移山”行動,不過,南方和北方的數座名山,後來都先後爬上去過,然後再爬下來,如此而已,無厘頭之至。除此之外,唯一與山所發生的關係,算下來就只有登山棋了。
登山棋,流行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今已不傳( 最起碼“聯眾”上沒有 )是一種常見的擲骰子游戲。玩家以各自擲出的點數決定前進的格數,從大本營出發,以率先登上山頂者為勝。棋盤上佈滿了一次登山可能遭遇的絕大部分陷阱和挫折,雪崩、暴風雪、缺氧、缺食物等等。總之,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輕者倒退數格,重的就得一猛子重返大本營,而今邁步從頭越了。能否率先登頂,全憑手氣。這個遊戲雖然以1960年中國登山隊征服珠穆朗瑪峰的革命英雄事蹟為指令碼,卻散發著濃重的宿命論氣息。
一覽眾山小
林語堂在《 人生的盛宴 》裡這樣告訴老外:“中國人認為到山中去旅行一次,可以有清心寡慾的功效,使人除掉許多愚蠢的野心和不必要的煩惱。人類往往忘記自己是多麼渺小,而且常常是多麼無用的。一個人看見一座百層高的大樓時,常常夜郎自大;醫治這種夜郎自大的心理的最好辦法,就是把他想象中的摩天樓搬移到一個小山邊去,使他更確切地知道什麼可以叫做‘偉大’,什麼沒有資格叫做‘偉大’。”
可見,依據傳統的中國智慧,作為體育運動的爬山不僅是為了鍛鍊體魄,主要的作用是心理治療。
一個人從山下爬到山上之後,方能體認自然造化之偉大以及摩天大樓之猥瑣,並且進一步領會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以及他人的更加渺小和更加卑微,當然,自己在猥瑣的摩天大樓之林中還要供上十八年的那座高層公寓的某個單位,相形之下也就更是一錢不值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大”了客體,“小”了本體。 。 想看書來
從前有座山(2)
值得注意的是,林語堂沒有說“到山上去旅行一次”或者“去爬一次山”,而是“到山中去旅行一次”。所謂“到山中”,也可能一口氣爬到山頂,也可能半途而廢,但絕不是一種以登頂為唯一目標的旅行方式或者登山運動。“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 胡適 ),也是“山中”,若易一字而作“我從山上來”,也不是不可以,High是夠High了,但終因“幽深”之境的缺位,下一句“帶著蘭花草”只怕是也要相應地改動為“帶著大麻草”了。
以我在日本所見,登山電車的漢字標示為“入山”,下山的線路則是“出山”。雖然和“上山下山”的意思完全一樣,但一出一入,不僅漢字用得極雅,而且與中國文人的傳統人生態度( 或策略 )更是高度的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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