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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程信之來。
船上雖然有醫生相隨,程信之也過來看望過幾次,只是前幾次她都在昏迷中,這次來時,她的人也是迷迷糊糊的,醫生給她量血壓,她昏昏沉沉的,叫了聲:“媽媽”,轉過頭又睡著了。程信之只覺得她臉色蒼白,像是個紙做的娃娃一樣,她的一隻手垂在床側,白晰的面板下,清晰可見細小的血管,彷彿脆弱得像是一根小指就能捅碎。他正要吩咐那老媽子替她將手放回被子去,忽然聽見她模模糊糊呻吟了一聲,眉頭微蹙,幾乎微不可聞:“沛林……”眼角似沁出微溼的淚:“我疼……”
他心中無限感慨,也不知是什麼一種感想,只覺得無限憐憫與同情,更夾雜著一種複雜難以言喻的感嘆。這個時候正是早晨,冬季的陽光從東側舷窗裡照進來,淡淺若無的金色,令人無限嚮往那一縷溫暖,可是到底中間隔著一層玻璃。
他有些出神的望著舷窗外,已經到公海上了,極目望去,只是茫茫的海,唯有一隻鷗鳥,不經意掠過視線,展開潔白的羽,如同天使豎起的翼。這樣渺廣的大洋中,宏偉的巨輪也只是孤伶伶的一葉,四周皆是無邊無際的海,彷彿永遠都只是海。
可是終究有一日,能夠抵達彼岸的。
第31章
十年後 烏池稚園
還是晚春天氣,下午晌下過一陣小雨,到了黃昏時分,西方滲開半天的晚霞,斜陽的餘暉照在窗前大株的芭蕉,舒展開來嫩綠欲滴的新葉子,那一種柔軟的碧色,彷彿連窗紗都要映成綠色了。階下草坪裡,不知是什麼新蟲,唧唧的叫著。程允之手裡的一隻康熙窯青花茶碗,只覺得滾燙得難以拿捏,碗中綠盈盈的雨前龍井,喝在嘴裡,也只覺得又苦又澀。大少奶奶見他默不作聲,自己總歸要打個圓場,於是款款道:“這婚也結了,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你這個當大哥的,也就別再作出這樣惡形惡像的樣子來。”
程允之從來脾氣好,尤其對著夫人,總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樣子,這個時候將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撂:“他此次行事,實在是過份,叫我們全家的臉面往哪裡擱?”程信之卻說:“結婚是我私人的事情,大哥若是不肯祝福我們,我也不會勉強大哥。”程允之氣得幾乎發昏:“她是什麼人?她是什麼人你難道不清楚?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著想,難道你不肯為謹之想想?你竟然瞞著家裡結婚六年了,到今天才來告訴我。”
程信之不卑不亢的道:“大哥,謹之並不會反對我的。”
程允之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嘴角只是哆嗦,只拿手指住信之:“你……你……”
大少奶奶見狀,忙道:“有話好生說。”程允之怒道:“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你和尹靜琬結婚,就是打算不要這個家了,就是打算不姓這個程了,還有什麼話好說?”
程信之依舊是不慍不火:“大哥雖然出生在壅南,可是七歲即隨父親母親赴美,數十年來,也是在國外的時間比在國內多,我以為大哥已經接受了西方民主的觀點,不再被一些舊思想束縛。大哥既然如此拘泥於封建禮法,不肯給我的婚姻以祝福,我和靜琬明天動身回美國去。”程允之大怒,說:“走,你現在就給我走好了,我拘泥?我食古不化?我是替你在打算,如今的慕容沛林遠非昨日——自從定都烏池以來,他行事日漸暴戾,向來不問情由,有時連謹之都拿他不住,他能容得下你?”
大少奶奶緩緩道:“信之,你不在家,有許多事情不知道。四年前謹之和總司令大鬧過一場,兩個人差一點要離婚,這件事情說起來,還是謹之太草率了些。”程允之道:“那件事情怎麼能怪謹之,當時謹之正懷著孩子,慕容沛林還那樣氣她。”大少奶奶道:“生氣歸生氣,也不能下那樣的狠手,我聽人說,那女人最後死時,眼睛都沒有閉上。總司令知道之後,提了槍就去尋謹之,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