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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吉魯還有個課也挺受歡迎的,叫「發呆課」。他喜歡發呆,就帶學生們去發呆,大家找個學校某處,圖個位置坐下,讓聒噪的身體在地表找到了安頓的插座,接上地氣,灌進大自然的靈氣。發呆沒這麼簡單,不能跟別人玩,不能跟別人說話,只能自己跟自己相處,自己跟自己的孤單、憤怒與無聊相處,最後不是待不住,就是睡著了。
帕吉魯解釋,發呆不是想東想西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比較有建設性的發呆是獨處,聆聽並分辨出周遭二十種以上的聲音,直到100公尺外的微音也能入耳。發呆也可以做些事,比如:跟蹤一隻螞蟻在草坪上10公尺的路徑,即使混在上百隻的螞蟻隊伍中,也能清楚找到它;沒有兩片落下的槭葉有相同的蟲孔、色暈與大小,想辦法在兩小時內找出最相似的;或算出一片樹葉的葉脈有幾道分岔,算出風中搖擺的銀杏葉,算出從樹幹到最高處的樹枝總共分岔了幾次。
「這哪算根蔥的發呆?是發瘋吧!」連負責溝通的古阿霞都發出驚嘆。
「我算出來了,六百五十二個分岔,」一個向來安靜的孩子說,「去年的銀杏從底下到最上面,有這麼多分岔,今年我就不知道了,樹會長大。」
「真的?」
「我沿著樹幹爬上去一個個算。」
「好厲害。」大家驚呼。
「還有呢!去年銀杏的樹葉超過兩千八百片,種子有四百三十顆。」
「吃飽沒事幹,你瘋了嗎?」有人大喊。
大家的眼神轉向了操場邊的銀杏,這棵樹齡四十年,越活越有精神,每年深秋,落下的白果種肉飄出一股濃烈臭味,有些小動物來取食。時序更晚,樹葉會暈黃如琥珀酒液,不雜一葉綠渣,便在突如其來的寒風中全部褪落,集體撤退到泥地成了發光的影子般。這時候有心的孩子可以算盡它的樹枝分岔。
那個算盡樹岔的孩子,覺得古阿霞與帕吉魯每每耳鬢交接,像蟋蟀溝通,便說:「他真的只跟你說話?而且只跟你講『蟋蟀話』?」
古阿霞說:「差不多。」
「那他怎樣才能跟我講蟋蟀話?」
「如果你能夠算出那棵銀杏樹的落葉底下,會有多少種植物的種子,他就會跟你說話。」
「不可能的。」所有小學生大喊,因為有的種子微小難辨。
「蟋蟀叔叔算過,真的。」古阿霞說。
在海拔2000多公尺的伐木工寮裡,古阿霞為五個小朋友講故事,不過找她的電話也追來這了。電話那頭,趙旻在不斷幹擾的噪聲中說,黃狗咬破了朱大媽的喉嚨。朱大媽受傷了,一直哀號,流了很多血。電話陸續打了八次,古阿霞除了接起前兩通,就不再理那些電話了,一來是她沒有辦法實時下山,二來她不希望老是有人中斷她講故事。
外頭飄起又濃又冷的大霧,拍打屋牆。這間檜木皮工寮在海拔高處,地點偏僻,距森鐵有1公里,房舍老舊,不通風的空間在夜晚時因為人們的體溫升聚而在屋樑滴起水珠,像活在大野狼滴口水的嘴裡。這成為古阿霞說童話的背景,只要就一盞爐火講,孩子們特別專注。
「電話很急,怎麼了?」一個孩子問。
「朱大媽被咬了,嚴重受傷,流了很多血。」
「你不擔心?」
「會擔心,但是光著急也沒用,山下這麼多人幫忙,他們會先處理。」古阿霞說,「對了,我故事講到哪了?」
這五個小孩中,有一位叫王大崇的小孩到了法定入學年紀,會寫些字,卻拖了三年遲遲不上學。學校通報了教育廳,公文跑了一年,要是再不入學,將由警察權介入。古阿霞此行是來勸說的。
小孩的母親曾說:「大崇怎樣都不想離開我,送他去學校又跑回來。我叫碰碰車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