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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想知道你的植物名字。」古阿霞問起素芳姨。
「籟簫,那是一種在破碎巖塊縫隙常見的高山小花。」素芳姨喝完麵湯,「凡是心懷美感,注意小處,你有天會遇到它們的。」
帕吉魯在大樹旁架起了工作檯,工作時能保持水平角度。
他從兩點鐘的樹幹處下斧,砍出楔口。楔口方向決定了樹倒的方位。如果以山坡正上方為十二點鐘方向,好的伐木工讓樹木倒向兩點鐘、四點鐘、七點鐘與十點鐘方位。十二點鐘與六點鐘是最差的倒法,樹幹會滑下山坡,增加集材負擔。集材工雖然不敢拿電鋸像魔術表演把你鋸開,通常氣得牙癢癢,另外架起鋼索把原木從深谷拉上來。
帕吉魯不喜歡古阿霞幫忙砍樹,生手很礙事,常常幫倒忙。他喜歡一個人慢慢磨,不會提早幹完,有時還拖拖拉拉。伐木工的薪資是靠砍倒的材積計算,砍越多,賺越多,如果要多賺,拿電鋸砍樹像拔蔥蒜般快速。他不在乎錢,喜歡獨享砍大樹過程,孤獨得很,這是一門偉大的表演藝術。
「女生還是拿鍋鏟,比較好,」帕吉魯說,「從前從前有個女的索馬,結果砍斷自己的腳。」
「你是講盤古時代的故事嗎?用從前從前當開頭。」
「後來後來是砍斷腳。」
好吧!古阿霞心想,她擅長把他難解的文言文翻譯,經過幾次的來回詢問之後,總算明朗了。伐木行業最初是兩人一組,站在工作平臺兩端,拉動長達3公尺的截鋸,工作又長又無聊,兩人得找話題打發時間。伐木沒限定女的不能幹活,只要兩人有默契,夫妻或情侶檔都行。帕吉魯就跟他祖父學了五年,兩人一起鋸樹,不過他的屁聲可能多過於跟祖父的話語。電鋸時代來臨,伐木進入單兵作業,無法兩人照應了。某次,摩裡沙卡有個女伐木工出意外,被倒落的樹壓住小腿,無法離開,在野外三天呼應也無人來救,她最後做了個重大決定,用電鋸把自己被壓住的那隻腳鋸斷,脫困逃生。
古阿霞想到以電鋸鋸斷膝蓋,肉屑、骨屑與血液噴開來的畫面,她的頭皮發麻。
「這是真的,摩裡沙卡的人都知道。」
「後來那女的呢?」
「後來就不喜歡女的拿鋸子了。」
「你這是告訴我,不要太靠近你那把鋸子吧!」古阿霞說,「我告訴你,我寧願拿鋸子在砧板上剁菜,也不會拿來砍樹,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做菜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分享食物的喜悅,在餐桌分享心情。可是,誰會在鋸樹倒樹之後,說『來吧!我們來吃樹』,又不是獨角仙。」
「砍樹也像煮菜。」帕吉魯從楔口取下一塊斧劈的木片,往山坡扔。
黃狗承了主人的意思,跑去把木片又咬又甩,叫了幾聲。
「好吃吧!這有一棵大樹給你吃。」帕吉魯拍拍大樹。黃狗沖了過去,只對大樹撒尿。古阿霞說,黃狗知道要給這棵大蔬菜澆點肥料,好廚師。說完,兩人大笑起來。
比起咆哮的電鋸,古阿霞覺得用斧頭搏感情地砍樹,還真花時間,不過她有更多時間,拉長 ny 收音機天線聽廣播音樂,有些歌曲聽旋律就會唱了,甚至拿出掌中型的本子把歌詞抄下來。在不想聽歌唱歌的時候,她觀雲,看千變萬化的雲姿,或乾淨如洗的藍天。
「看山的夢呀!看多久都不累。」帕吉魯說。
「山哪有夢?」
天空亮得刺眼,有些熱。帕吉魯頭綁白毛巾,上衣卷在腰部,一次又一次下斧,赤裸的上半身被精悍肌肉撐得飽滿,不容贅肉,汗水敷滿了陽光,鍍了光膜般亮眼。
古阿霞坐在大樹蔭裡,仰頭看著那個傢伙,看著他面板被陽光烤得酥褐似的,她又喊回去:「山哪有夢?」
「雲的褲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