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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賣糖,修碗,貨郎,諸般營生化作千絲手, 成了範大郎變著法兒掏盡老爹體己的藉口,將家裡藏著的銀錢混個乾淨, 等氣死了老爹,他渾家又是個唯唯諾諾泥土脾氣人, 更加沒人能管束。
過不得多久散漫日子,家裡錢便花得乾淨,從此左鄰右舍再沒了好日子過。他今日往東家賴在籬笆牆下,硬說年久失修的瓦礫砸了他家米缸,明日往西家見人出來便滑在那裡,從哼哼唧唧到破口大罵,使勁渾身解數隻為能敲得一筆竹槓。
再後來碰瓷敲詐扯皮,無一不為,每回得了銀子,也不顧家裡一雙兒女餓得嗷嗷直哭,順手拿了銀子或吃或賭。
只是苦了他這賢惠渾家,嫁了這樣混帳男人,拖著兩個孩兒,每日像個鋸嘴葫蘆一般過苦日子,整個人如同經冬打了霜的黃葉菜,年紀輕輕的娘子全無半點精神處。
可便是如此,有個頂戶的男人到底好過沒有。
出事的前一天,範大郎正在外面吃了酒回家,他渾家照常伺候他洗臉上床,還怕擾了他,另偎著兩個孩兒在小床上蜷了一整晚。
天亮之後,她照常餵了雞,餵了豬,交代大女兒看好小弟,自己出門洗了衣服,卻不妨誤了時辰。
怕再為做飯遲了挨巴掌,范家娘子淨了手急急忙忙往回趕,到家時卻見昨晚掩好的門戶仍舊關著。
「你爹還沒起?」
大女兒乖乖給弟弟餵米糕,搖頭嫩生嫩氣道:「不起不起,爹爹不起。」
她松著喘口氣,忙忙舀了剩的半勺陳米,濕蘆葦點了半天,整個廚裡都是煙霧,嗆了她半天,還不敢出聲音。勉強忍著煮了小半鍋米粥,思量著要再說兩句好話,才能讓範大郎留些錢在家裡。
她做完飯時,已經是下午,範大郎想是睡得沉,到如今都沒醒來。他渾家也不敢去喊,一家人糊裡糊塗等到晚上。
范家娘子只得戰戰兢兢,打算開了門喊他,可一開門時,整個村子裡便聽到了她這一輩子都從未發出過的可怖叫聲。
訊息蔓延得極快,不過一個時辰,縣丞衙門便接了訴狀,快手帶人封了范家。
整個村子一時都惶惶不安,這村落不過二三十戶人家,便有矛盾處也都是牙齒碰舌頭,鬆鬆便罷。
誰曾想著人命案子竟然出在了自己的家門口!
「這便是從衙門處打聽得的訟詞。」秦司事將打聽得的訊息合出文卷遞給鍾應忱,欲言又止。
鍾應忱匆匆翻閱一遍,問道:「不知現場緝問幾人,錄囚幾人?」
「凡與範大郎有關的都問過,他樹敵甚多,凡與他交接的多半都有些恩怨。可如今羈押在牢裡的,便只有…」
他看了一眼鍾應忱,有些不忍:「只有小秋一個。」
鍾應忱呼吸陡然雜亂,他把捏著文卷的手背在後頭,努力止住它細微的顫動。
那也就是說,目前嫌疑最大的,唯有池小秋!
「有恩怨的既然這麼多,為什麼單單捉住了小秋?是為她孤女一個,好做結案的冤魂,還是為她容易拿捏,只要草草一關,便再也無人為她申辯?」
鍾應忱的聲音早就失卻了平日的平淡,譏諷、怨懟、憤慨,種種情緒橫衝直撞,全擠在這一句話中,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秦司事冷靜的聲音,就如同割開一把尖刀,以一種冷漠而決然的姿態,割開現實殘忍的紋理。
「你說的,對,也不對。」
「從範大郎房中搜來的吃食,只有兩樣,一包粗飴糖,與兩塊玉帶羅糕,俱都驗出了砒。霜。其中那包飴糖做工粗糙,油紙上什麼標記也無。可玉帶羅糕便不同了,看著便是精緻吃食,上頭印著四個字。」
鍾應忱只覺從上到下的血,一齊都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