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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它為什麼忽然就落了下來,等它結束時,村民們也不知道它為什麼就走了。在那次革命中發生過的太多難以忘卻和令人嘆息的往事,已變成村裡的老人們在閒聊時總也捨不得放棄的話題,而對年輕人來說,它卻更像一個似真似幻的歷史傳說。
李重在天水塢生活了十幾年之後,變成了一個地道的村民,一個出色的扶犁手。他犁出的地,就像精心打造的工藝品,人人稱奇,村長也因此將犁地的活儘量派他去幹。大家都說,李重的老婆蓮芯是用針繡花布,李重是用犁繡地球,兩人都有一雙離奇的手。李重和其它村民一樣,每天按時出工,年底再去領工分、換口糧。已經五十多歲的他臉已被曬成了黑黃|色,額上有很深的溝紋。和村民一樣,他也穿一身黑衣褲,走路時背和腿也開始有了彎曲的弧度。
李重和他的老婆蓮芯住的房子坐落在村子的東北角,只有兩間小屋,過去是村裡存放種子和堆放農具的倉庫。後來東西放不下了,村委會就蓋了一個更大的庫房,讓當年從李家大院搬出來的蓮芯住在了裡面。小屋裡除去佔了一半空間的炕,一個桌子,兩把椅子和一個衣櫃,剩下的就都是李重那數不清的放在紙盒子裡的書了。書多,地方小,蓮芯便把放書的盒子都排碼著往上摞,然後蓋上舊布。
每天吃晚飯,李重都要照例喝上一小盅65度的二鍋頭。他一般分兩口喝乾,就著蓮芯給他準備的花生米、豆子或其它醃製的東西下酒。吃過晚飯,如果沒有別的事,李重就會盤腿做在小炕桌上的煤油燈邊看書,或不停地寫寫畫畫什麼。只有此刻,沉默了一天的他好像才被酒精喚醒,變成了一個與白天截然不同的人。他會邊看書邊出聲地笑起來,或突然用手掌猛擊自己的膝蓋,高聲說:“啊呀,怎麼能這麼說?這不對嘛!”或者是,“不錯不錯,就是這樣,實在是太妙了!”
李重看書時會忘了自己的存在,如同他獨自坐在農田裡看晚霞時一樣,完全消失在另一個只屬於他自己的時空裡。在那個他自己搭建的避風港裡,他對現實的抗拒變得不那樣堅硬了,好象被音樂融化、撫摩過一般,世界也變得可以接受了。
李重家小屋的衣櫃頂上,放著一捆捆質地粗糙顏色發暗的紙張,都是從村雜貨鋪買來的。李重不看書時就用鉛筆和尺子在那些紙上描畫各種設計圖。那圖上畫的都是天水塢人從來都沒見過的建築,有精美大氣的樓宇,博物館,各種橋樑,寬敞的街道和公園,還有被農田包圍一棟棟獨立的小房子,顏色不一,好象童話故事裡的存在。每畫上一會兒,李重就把圖紙放在一臂之遠的位置,眯起眼睛來回端詳,然後拿起橡皮擦掉什麼,再添上或改正什麼。沒人知道他畫的是地球上的什麼地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總是畫,沒有任何目的,只為把構建在他心裡的虛擬世界藉著酒勁勾畫出來。
臨睡前,李重把畫好的圖紙捲成捆,再放到櫃頂上去。回到天水塢的十幾年裡,他畫的圖紙越積越多,櫃頂上放不下的捆都被編上了號,整齊地堆放在牆角那些書盒子旁邊。
每當蓮芯看到那些堆積起來的厚紙捆,就會感到那裡面裝著的其實都是李重平日裡不能對她說的話,也是無法對任何一個天水塢人說的話。
十幾年裡,李重一直沒有停止過思考那個困惑了他多年的問題,即他的學生吳雙到底為什麼會在文化革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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