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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能夠稱為是朋友的人。這個人幾天前剛剛去世,他今天就是在開完他的追悼會後直到這裡來的。
朋友的追悼會是在他教了一輩子書的喬縣中學小禮堂舉行的。這個學校的前身是西方傳教士在十九世紀創辦的教會學校,留下很多西式建築,追悼會使用的小禮堂就是那個時期留下的小教堂。齊天卓請求學校讓他參與安排這個追悼會,並支付了所有的費用。會場佈置得很簡潔,但是很用心,因為他知道奢華定會有違他簡樸了一生的朋友的意願。在小教堂的入口處,懸掛了一幅他朋友的學生畫的巨幅墨荷圖。
這所學校其實也是他和剛去世的朋友共同教過三年書的地方。不過三十多年過去了,除了一個前來參加追悼會的老清潔工和一個早已退休的老校長,現在的學校裡早已經沒人認識他了。
朋友幾十年裡教過的學生來了那麼多,小禮堂幾乎裝滿了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們大都是從全國各地專程趕來的,有的甚至是從紐約和倫敦搭機來的。他們的年齡從二十多歲到三、四十歲不等。一個三十多歲戴黑色墨鏡的男子把幾本泛黃了的舊書放在他朋友遺像旁的桌子上。書的名字雖然看不清,但從那人虔敬的表情和動作中,他能感到那些書在這個學生和他故世的老師之間肯定有著只有他們才知道的故事。
一條輓聯上的毛筆字寫著:“感謝您用文學中的不朽靈魂在亂世中塑造了我們的靈魂,讓它們在任何時候都能發出即使不太亮,卻屬於自己的光。”
另一條輓聯上寫的是:“啟蒙者一朝為師,終生為父。”
追悼會現場有一種很個人的氣場,彷彿人人都是為了一個逝去的家人而來的。置身在流動的人群裡,看著眼前的一切,齊天卓忽然感到自己對這個他一直認為曾經是生活中最熟悉的人的生命過程,其實是陌生的。這種意識讓他腳發軟,一種恐懼擒住了他。是一種來自徹底自我否定的恐懼,一種被自己欺騙了的恐懼。這突來的醒悟讓他右臂的肌肉無法控制地痙攣起來,從輕微到劇烈。他小時侯喜歡在房頂上看書,一次下雨瓦滑,他在下來時摔斷了右臂,從此就留下了一個遇到激動和緊張時就會顫抖的毛病。
齊天卓被列為追悼會的致辭人之一。看著眼前那些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對他的朋友來說曾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他猶豫了。他知道,先前準備好的悼詞已經不適用了。他沉默了許久,然後抬起頭對著眾多雙眼睛,艱難地說,認識這個人需要很久,也許到今天都還不行。他說自己沒能做到,儘管他認識這個朋友除了教師身份以外的方面,比今天在場所有的人都多。他說他此刻才真正意識到失去這個朋友意味著什麼。他說,你們作為他的學生,可能失去的是一位良師益友,而對於我來說,遠不止這些。他徒然地按著自己急速震顫的手臂,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不久前,就在他的朋友臨終時,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得不艱難地面對生命中一個被他有意無意地擱置了幾十年、只與感情有關的過去。他看著病床上的朋友那張今後除了記憶將再也看不到的臉,那張在最後一刻仍是那樣平靜和深思的臉,一段一直被他刻意迴避的記憶全部展開並復活了。他終於清楚地意識到,朋友除了把全部生命奉獻給了自己的學生,一生從未向任何人要求過什麼,尤其是自己。而他曾經給予過自己的,除了救命之恩,還有一生裡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給與他的友誼。
齊天卓開始不無驚恐地質問自己,他的生命是否在過去那個與情感有關的時刻被自己錯誤地改寫了。這種顛覆性意識的忽然出現,給他帶來的是突如其來的悔恨和絕望,他感到呼吸艱難。幾十年來他在社會上的一切體面存在,一瞬間被什麼無聲卻致命的東西擊中了,然後爆炸,炸得很徹底,原有的一切如同被原子彈毀滅後的廣島,剩下了一片凋零和灰燼。
在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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