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第1/2 頁)
他生氣了。
周窈靈機一動。
「大師,」她剪斷他的訓斥,「您該不會,真的因為沒吃到我做的早飯生氣到現在吧?」
靜凡大師陡然怔住,抱怨又疑惑地睨了她一眼。
她更詫異了:「大師,您難道……等了我一早上?」
靜凡大師攥緊數珠,細細摩挲,久久不回,似乎在想如何應對。
須臾,他方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沒、有。」
他把字帖丟到她頭上,攆她走:「回三方院重寫。」
出家人不打誑語。
他犯戒了。
夜,靜凡大師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燭火佻撻,他簌簌起身,敲響木魚,篤篤聲不絕入耳。
床頭飄開濃烈的梔子花香,正如白日裡周窈與孔群青談笑聲一般,肆意闖入他的腦海,翻騰不息。
他盤金剛坐念經,往常不消三口茶的功夫便能入定,當下卻久久不得心靜。
越不入定,心越急躁,離佛法越遠。
靜凡緊閉雙眸,念得越發大聲。
「凡所有所相,皆是虛妄,若能見諸相非相,當知虛非真虛。」
「有生之氣,有形之狀,儘是幻也。」
欲如流水,情若清風,一息而過矣。為此心浮氣躁,真真不該。
他念完百來遍,心頭方堪堪沉靜,急出一身冷汗。
無奈之下,他換身乾淨裡褂方合衣睡下。
眼未闔,眼簾輕抬,定定望著床頭的梔子花。
那日,他去而復返,道「生花不可與絹花同處」,將它從法堂帶回。
此後,他每日照料,驅蟲換水,無一不精。
周窈很會採花,一束梔子,各樣情態爭妍鬥豔,盛然綻放的花蕊下護佑著青澀的花苞。
隨著時間的推移,花謝花開,花束依舊盛然。
他捨不得這束花在凡凡絹花中凋謝。
雪中春信的味道漸淡,靜凡翻身向內,乾脆不去看它。
撐不住更深露重,他淺淺睡去。
睡夢中,周身環繞的不再是梔子花香,只有濃烈的藥苦。
「陛下,陛下,六皇子還是個孩子!」乳爹護著年僅五歲的小男孩,朝一身黑色鳳袍的女人哀嚎哭訴,「……六皇子從小就沒有爹,陛下不能這樣對他……陛下宅心仁厚,陛下三思啊……」
女人一把將乳爹踹開,拽住小男孩的臂膀把他往外拖,疼得他眼淚泱泱:「趙宮君因他而死,他生來就是個禍患,朕只是讓他贖罪,滾!」
男孩瑟瑟發抖,淚眼婆娑,但不敢哭出聲。
她被一群宮人簇擁著、驅趕著來到一處暗房。
這裡沒有陽光,只有撲鼻而來的苦澀,苦得他直嘔。
他踟躕不敢上前,邊擦淚邊憋出一聲含糊不清的求救:「母皇……安兒怕……」
纖細的手將他重重一推。
男孩望著那個冷漠的女人,跌入藥缸。
濃厚刺鼻的苦澀將他埋沒,他怕極了,嘶喊求救,有宮人把他撈起來,非但沒救他,還往他嘴裡灌入無數苦澀的汁液,嗆得他流的淚都是苦氣。
唯有奶爹的哭聲迴蕩,久久不能停歇。
「六皇子,六皇子!」也是同樣的哭聲,奶爹用泥巴糊滿他的小臉,「快走!皇宮被攻陷了!」
他忙不迭拽住奶爹的手:「奶爹,一起走!」
火舌蔓延皇宮,吞噬著琉璃碧瓦,把往昔如血般淋漓的宮牆染成一片焦黑。
二人往宮門處急急狂奔,奶爹帶著他躲閃來往狂奔計程車兵,鑽了無數個狗洞。
他突然把男孩按入灌木叢:「快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