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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金甲的殿前武士叉手施禮,劉禪站起來:“相父,相父,念他一念之差,饒了他這一次。他是無知,逞口舌之便,相父向來仁慈,放他一條生路吧。”
李真猛地抬起頭,淚水順著面頰打落下來。
孔明望著劉禪:“逞口舌之便,壞陛下江山,此等奸人,焉得放過?”
朝中的文武瞪大眼睛望著孔明,他們好似不認識這個溫文儒雅的丞相了,在他們的記憶之中,丞相永遠是謙恭的,對幼主永遠是尊崇的,可是今天,今天的丞相卻讓人感到有些可怕。
“帶下去,斬!”輕輕的一個字,孔明說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真奴兒像地一件衣服,被武人拖出去了。
劉禪望著他的影子,渾身冰冷,他不知道下一個被拖出去的,是否是他。
“陛下。”孔明又一次躬身施禮。
劉禪直瞪著孔明,看得出來,他完全被恐懼籠罩住了。
“請陛下下旨,著李嚴速返漢中,著辦軍需,不必入朝。”劉禪好像沒有聽清孔明說了什麼,只是呆呆地望著這一切。
孔明轉過身:“蔣公琰,”蔣琬出班施禮。
“速去擬旨。”孔明只扔出了這四個字。他平了口氣,望著滿朝的大臣:“陛下年輕,眾位大人需要明察是非秋毫,不使陛下身邊有小人做祟,今李真禍亂朝綱,尚書檯竟不知覺,未能及時清理君側,當罰俸半年,以戒將來!”
眾人伏伏在地,施禮告罪。
孔明回頭望著劉禪,劉禪現在可以說是蜷在了座上,目光之中充滿了無助。
“陛下,望陛下更求聞達,近賢遠奸,是臣等之幸。”孔明跪倒在地,說畢又伏下身子:“今日不早,我等恭送陛下退朝還宮。”
在百官的山呼中,劉禪被申屠和宮人攙起來,他已沒了來時的威儀。
心在巨烈地撞擊著胸膛,一個聲音在腦子裡來回地盤環著:“諸葛亮,真的要反了嗎?”
一連幾天,劉禪躲在後宮的銷金帳裡,將御榻四角的羅幔低低地垂掛起來,把本就昏冥的光線也擋在外面。
太監和宮女們靜靜地站在有些空寂的殿宇中,玉爐寶鼎吐出的龍涎香瀰漫在每一個角落,空氣中充滿了一種讓人神思恍惚的氣息。
太靜了,劉禪的耳邊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彷彿要撞出胸口,他強迫自己閉上眼,安魂湯喝了兩大盞,意識模糊起來時,腦海裡卻被真奴兒一張慘白絕望的臉充斥著,那個曾在自己身邊活蹦亂跳,忙前顧後的生命,就那麼被那個高大的,像金剛似的御林衛士扯死狗一樣的拖出去了,從此再無了聲息。劉禪此時真切地感到,原來一個生命的消失是如此的簡單。
下一個,會不會是我?
這個聲音時時響在他的耳邊,擾得他整個人都像是飄在空中,不能落地。
不知道為什麼,他記憶的閘門開啟了,這樣一段往事無數次在他腦子裡回閃。
他悄悄地躲開了養娘,跑到父親議事的前廳,軍師也在,兩個人好像正在說著什麼。他扒著門向裡探頭張望。
父親嘆了口氣:“唉,天子自幼受制於董賊,今又陷縲紲於許昌,曹孟德當真是心狠手辣,董貴妃身懷六甲,也難逃一死,國舅一門六百餘口,無一倖免。”
他還能憶起四叔那結實的胸膛,可是,四叔現在已經被成都的那一丘陵墓代替。
他也還記得三叔鋼針似的鬍子,說實話,被他抱在懷裡並不舒服,可是劉禪現在卻嚮往極了。三叔,三叔,三叔已經身首異處……
還有,還有那個人,也曾被他抱在懷裡過,那個胸懷不算寬大,可是卻那樣讓人留戀。留戀那領白衣上,永遠是淡淡的皂角洗過的味道,不像三叔那樣永遠是濃濃的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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