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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剃頭的,炸油條的,燒鍋爐的,還有一個女孩去殯儀館當了化妝師。他們對簫說,你算是有福氣的,賣肉這行當不錯。簫說:我知足,你們以後買肉都來找我吧。初上豬肉櫃檯的那幾天裡,簫老是從自己的衣服上聞到生豬肉的氣味。這種氣味就像植物一樣在她的指甲、頭髮和鼻孔裡生長,揮之不去。簫每天都去對面的公共浴室洗澡,但也無濟於事。她沒有辦法了。隨它去吧。簫想豬肉味總比農場生活易於忍受一些。簫後來就不去洗澡了,不去洗澡也就過來了。簫從中總結了對付生活的無為而治的新經驗。簫回城後發現芝的憂鬱症病狀日趨嚴重。芝終日坐在背光的窗前,手捧亡夫留下的一隻解放鞋喃喃自語。每逢星期三的上午她離家出門,去鐵路道口祭奠鄒傑的亡靈。簫知道星期三是鄒傑的忌日。想起鄒傑她的心中就有一種浮冰的涼意。簫不希望留存鄒傑的任何記憶,但她始終無法忘記十四歲那年的重大事件。鄒傑留在鐵軌上的那灘紫色汙血在十年以後仍然散發著悲愴的氣息。
簫的男朋友小杜有一天在鐵路道口看見了芝,芝對亡夫的刻骨銘心的眷戀使他頗為感動,同時他也擔心芝的安全,第二天小杜與簫在公園約會時提及此事,他發現簫的反應極為平淡。你別讓她去鐵道口了。那裡很危險。小杜說。她有病。她要去,我有什麼辦法?簫說。我不管她。你應該管管。雖然她不是你親生母親,但也是養母。你不管誰管她?我不記得她是怎麼養我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的,所以我不領誰的情。簫低下頭咬著嘴唇說。
小杜看見簫的眼圈有點發紅,他知道簫對她家的事是諱莫如深的。但是好奇感促使小杜緊追不捨,他談了一會兒閒話,突然又問,簫,你的養父是怎麼死的
簫沉默不語。她轉過臉看著別處,過了好一會兒說,你為什麼要打聽這些?這跟我們的事有什麼關係?小杜說我只是隨便問問,你要不想說就不說。那天簫藉口上廁所不辭而別離開了公園。簫和小杜的約會經常出現這種尷尬局面,許多次不歡而散,然後又再次見面。他們的戀愛不冷不熱地持續著,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雙方都不想輕易地放棄對方。小杜三十一歲了,是同濟大學畢業生,想結婚但沒有房子,而簫也二十八歲了,簫是個賣豬肉的營業員,她在紅旗照相館的樓上有永遠的房產繼承權。他們都逾越了浪漫年齡,一切要從實際出發。簫和小杜準備登記結婚的前夕開始著手處理養母芝的問題。簫為此調休一天,專程去芝以前工作的水泥廠商量。她直截了當地提出了送芝去精神病院的要求。水泥廠方面很吃驚,他們說,為什麼要去那裡?芝的病很輕,完全可以在家裡調養。簫說,你們不瞭解情況,她經常去鐵路道口,出了事怎麼辦?誰負這個責任?水泥廠方面說,你是她女兒,你當然有責任照顧她。再說她病休二十幾年,廠裡付的醫藥費已經夠多了,住院的費用是付不出了。簫說,你們不肯付難道讓我付嗎?我一個月八十元工資,還要準備結婚,我拿什麼付?簫說著說著就哭起來,許多傷心事一齊襲上心頭,簫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水泥廠方面因而動了惻隱之心,同意將芝送到郊外的精神病療養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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