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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害怕起來,她跳下床去關門。門被鄒傑抵住了。鄒傑又閃了進來,他穿著短褲和棉毛衫,身上有一種膏藥的氣味。鄒傑說,簫,你千萬別叫,你是我抱回家的,我喜歡你,我不會欺負你。簫推著鄒傑,你出去吧,我要睡覺。鄒傑說,她有精神病,我不能和她離婚,可我也是個男人,簫,你懂男人和女人嗎?簫快哭出來了,她搖著頭說,我不懂,我要你出去,我要睡覺。她看見鄒傑顫抖著,眼睛裡有一點火光在跳動。她的手在空中揮舞著,碰翻了箱子上的一隻水杯。水杯清脆的碎裂聲喚來了芝和嫻。她們在外面敲門。簫聽見了芝的尖厲的聲音,鄒傑,你這回總算讓我抓住了。簫聽見鄒傑開門的聲音非常沉悶,然後電燈亮了,燈光很刺眼。簫終於尖叫了一聲,隨後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死氣沉沉的家裡為什麼突然發生了這場變故。
簫記得出事的第二天她仍然去上學了。那天有體育課,跳小山羊。簫怎麼也跳不過去,腦子裡總想著夜裡發生的事。她看見嫻出現在操場那一端,嫻提著糙編挎包朝簫招手。簫意識到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在等著她。
跟我去鐵路口。他臥軌了。嫻說。
簫的臉色發白。她僵立著說不出話。
他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幹這種下流事。他這是自食其果。嫻說。簫跟著嫻趕到鐵路道口,鄒傑的屍體已經被拖走了。鐵軌上有一大灘血,在陽光下呈現出奇怪的紫色。風吹動路上的灌木叢和雜糙,簫凝視著那灘血,渾身顫抖。她感到一切都如在夢裡。芝坐在枕木堆上,她雙手捧著一隻被血濺紅的解放鞋。鄒傑的喪生使芝的精神有所緩和。芝對著鞋子說了許多話。鄒傑,你不該和我結婚。芝說。
鄒傑,我不該嚇你。我說要去告你,我其實是嚇你的,你是個大男人,為什麼就害怕了?芝說。
簫站在風中。一列黑色的貨車從她的身邊轟隆隆地疾馳而過。簫注視著那列貨車遠去,最後消失在天邊,什麼也看不見了。只有三個女人站在鐵路上面對那灘紫色的血。這是1972年的一天,簫十四歲,簫十四歲的時候開始成熟了。簫十六歲那年自願報名去了農場插隊。簫本來可以留在城裡,但她一心想離開芝和嫻,還有紅旗照相館樓上的陰暗潮濕的家。這是她早就醞釀過的。簫的選擇充滿了時代意識,因而受到了普遍的讚譽。簫自願下鄉接受再教育的通訊報導發表在1974年的《解放日報》上,與當年芝在水泥工地上的照片刊登時間相隔十六年。
簫去了農場以後才發現她陷入困境之中。在蘇北荒涼的鹽鹼地上,生活的艱苦和勞動的強度遠遠超出了簫的想像範圍。簫在水田裡插秧時覺得自己像一隻迷途的小狗,她的纖弱的身體無法承受農場生活。簫想回家,但家已經變得模糊而遙不可及了。許多個夜晚,簫在茅棚裡聽見大風吹過蘇北貧困的原野,她想著紅旗照相館樓上的家,想著芝和嫻的臉,竟然什麼也想不起來。簫感到一種真正的孤單和恐懼。
簫下定決心回城。她採用了一個女友傳授給她的病退方法,用冰塊在膝蓋上長期摩擦。女友說,咬咬牙,堅持一個月你去醫院,醫生就會診斷你有關節炎了。1976年冬天,簫抱著一塊冰躲進農場簡易漏頂的廁所,她仰望蘆蓆棚頂上露出的灰暗天空,用冰摩擦著雙膝。簫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她對自己說,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呢?
簫後來拖著兩條僵硬的腿返回城市。她真的患上了可怕的風濕性關節炎。在骯髒擁擠的鄉村公共汽車上,簫坐在她的簡單的被包上想像回城後的生活。她感到一片茫然。當車窗外的田野農舍最後消逝時,她意識到自己的青春時光已經提前耗費光了。簫的經歷與她的同時代人基本相似。後來她一直在一家綜合菜場的豬肉櫃檯上賣肉。對於這門職業簫沒有嫌棄之心,她有思想準備。與簫前後病退回城的知青覓得的工作五花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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