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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各自家鄉的吃食都有各自的美味。要知道,在黑暗中談吃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聊天,當然聊女生也很刺激,不過在夜裡十一點以後聊女生這個話題通常都不會有即時的結果,最快也得等到天亮。談吃就不同了,這個話題之所以不僅刺激而且危險,是因為他比女生更具有操作性,因為聊著聊著,各人的肚子就開始感覺到餓了,黑暗中甚至聽得到從空洞的腹中傳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音。正如作家老鬼在小說《血與鐵》裡寫到的那樣:“六零年大饑荒餓傷了我,太怕餓了,一餓就完全垮掉,毫無意志力。我是這麼的矛盾,一方面熱衷於看英雄的書,貪婪地讀有關反修的文章,滿腦袋革命,一方面又偷別人的水果吃。因為餓,就騙家裡的錢,就偷吃偷拿……”
“有時真想大哭一場。我要能在母親肚裡該多好呀,永遠不用發愁捱餓,幹雞鳴狗盜的事。初一初二年級,就是在這樣的日子下度過的。吃是腦子裡最經常盤旋的念頭。當然也關心著中蘇關係,關心著反修大業,關心著革命和進步。但一天到晚最主要琢磨的是吃。對女生的興趣大弱,流氓思想幾乎沒有。吃飽飯比想女生更重要。”
雖然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饞癆之夜於四十年前的饑荒歲月在起因上絕不可同日而語,但是結果卻高度的一致。女生就在樓上,家裡的美味則在千山萬水之外,只有飢餓在自己心中蠢動。
錢鍾書先生嘗言:“大抵學問,乃荒江野老屋中,兩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作為學生,我們只是在日間被培養,並且在吃飽之後也研究研究學問,到了熄燈之後的黑夜,這些飢餒的“兩三素心人”於遠離市區的荒江野老屋中所能商量的,似乎也就剩下吃喝之事了。
躺在床上談吃的結局往往是這樣的:黑暗中終於有一個人忍不住從床上坐了起來,接著,就有更多的人也從床上相繼坐了起來。正所謂坐言起行,坐起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偷電,這時,有人負責點亮蠟燭,有人從床底下抽出校方嚴格禁用的電爐,也就是說,形而上正在轉化成形而下,虛擬即將演變為實幹,一頓扣人心絃的子夜大餐就要開始製作。
所謂大餐,通常也就是偷偷摸摸地煮上一鍋麵條(那年頭,快食麵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奢侈品,經常需要泊來),豪華一點,也無非是煎上幾個雞蛋(那些雞蛋都是白天在校門口用糧票跟鄉下人換來的)。當煎雞蛋的香味在潮溼的空氣中從二樓的陽臺嫋嫋飄升到學生宿舍的三樓和四樓,除了平底鍋裡的那一陣陣愉快的“滋滋”聲,還能聽到從樓上陸續傳出的一些動靜——很顯然,煎雞蛋的香味正在像傳染病一樣發生著連鎖反應。
接下來,就開始聽到四下裡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一些鍋碗瓢盆間的互相碰撞,如果是白天的話,定會見到一派“遍地英雄下夕煙”的喜人景象。
事實上,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大學生的一日三餐,基本上是以不同地區的標準按照定量供應的。吃飽喝足當然不成問題,只是這種吃飽喝足想來也只是負責至晚上十一點之前。從這個鐘點之後到第二天早上六點之前,按校方的規定是集體上床的時段,若是天黑了你還不想睡,甚至膽敢躺在床上聚眾談吃談喝,那麼,因此而引起的一切後果,校方自然就概不負責了。我們那一屆的學生後來有出息的實在不多,我估計與我們當年集體熱衷於在熄燈之後從事吃吃喝喝的活動有一定的關聯。
關於衛慧的小說,我的吃喝朋友小寶在他的新書《愛國者遊戲》裡引用我的另一位不太一道吃喝的朋友“搏老”的話說:八十年代的女大學生也和外國人睡覺,但是從來不寫。這就是八十年代的作家和九十年代作家的區別。
藉著上面這個藥引子,我想說的是,兩千年代的大學和八十年代的大學也在晚上十一點統一熄燈,但是兩千年代的大學生上床以後肯定不會像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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