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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出淚水。我同情她,覺得她真是不容易,但充溢我心中的依然是厭惡。
金龍有幾分懊惱的臉陡然變得嬉皮笑臉,他又改變了稱謂,說:&ldo;弟妹,知道坐這樣的破車委屈了你,知道你瞧不起我這個農民,知道你寧願走回縣城也不願坐我的車,但你能走,開放不能走啊,就算看在賢侄的面子上,給他大伯我一個臺階下。&rdo;
金龍走上前,彎腰抱起開放和狗小四。合作撕扯了幾下,但開放與狗已經在他的懷裡了。金龍拉開吉普車的後門把開放和狗塞進去,開放在車裡喊著&ldo;媽媽&rdo;,帶著幾分哭腔。狗小四&ldo;汪汪&rdo;地叫著。我拉開另一邊的車門,恨恨地看著她,用嘲諷的口吻說:&ldo;請吧,先生!&rdo;
她猶豫著,金龍依舊嬉皮笑臉地說:
&ldo;歡歡他姨,要不是當著歡歡他姨夫的面,我就把你抱到車上了。&rdo;
合作的臉猛地漲紅了。她瞅了金龍一眼,眼神是那麼複雜。我當然知道她想起了什麼。我對她心懷厭惡的理由其實與她和金龍有過那種事無關,就像我絕對不會厭惡我愛上了的一個有夫之婦與她丈夫曾經有過的關係那樣。她竟然上了車,但不是從我這邊上的而是從金龍那邊上的。我用力關上車門。金龍在那邊也關了車門。
車啟動,隆隆前行。我從金龍那側的後視鏡裡看到她緊緊摟著兒子、兒子緊緊摟著狗,心中懊惱無比,不由得嘟噥一句:&ldo;戲也太過了!&rdo;
此時吉普車正行駛在那座狹窄的小石橋上。她猛然拉開了車門就要往下跳。金龍左手扶住方向盤,右手反回去,抓住了她的頭髮。我也猛地探過身去,扯住了她的胳膊。孩子哭,狗叫。車到橋頭。金龍騰出手來對準我的胸膛捅了一拳,罵道:&ldo;混蛋!&rdo;
金龍跳下車,用衣袖沾沾額頭上的汗,踹了一腳車門,罵道:&ldo;你也是混蛋!你可以死,他可以死,我也可以死,但開放呢?他一個三歲的孩子,有什麼過錯?&rdo;
開放在車裡大哭,狗小四狂叫。
金龍雙手插在褲兜裡原地轉了兩圈,嘴唇打著&ldo;吐嚕&rdo;噴出一口氣。他拉開車門,探進身,用手絹擦擦開放臉上的淚和鼻涕,哄著說:&ldo;好了,大小夥子,不哭了。等你下次回來,大伯用桑塔納轎車去接你。&rdo;他順手在狗小四頭上拍了一掌,罵道:&ldo;狗娘養的,你他媽的叫喚什麼?!&rdo;
吉普車一路飛馳,將一輛輛馬車、驢車、四輪拖拉機、手扶拖拉機、騎腳踏車的人、步行的人,統統甩在了後邊的煙塵裡。那時候西門屯通縣城的公路,僅路中央鋪了寬約五米的一道瀝青,路兩邊還是砂土。現在,西門屯特別開發區通縣城的路已經擴充套件到雙向八車道混凝土路面。路兩邊栽著修剪整齊的冬青木,每間隔十米,還有一棵寶塔狀的刺松。上下道中間的隔離帶,栽著一叢叢黃色和粉紅的玫瑰。吉普車顫抖不止,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金龍賭氣般地開著快車,不時用手敲打方向盤,汽笛時而短促如狗叫,時而尖厲如狼嚎。我緊緊地抓著前邊的鐵槓,幽了一默:&ldo;夥計,車輪螺絲擰緊了沒有?&rdo;
&ldo;放心吧,&rdo;金龍說,&ldo;咱是世界級賽車手。&rdo;說著,車速明顯減緩。車過驢店後,公路便一直傍著大河蜿蜒,河中的流水,被映照得一片金黃。一艘塗成藍白兩色的小快艇順流而下。金龍說:&ldo;開放賢侄啊,大伯我野心勃勃,要讓高密東北鄉成為人間福地,要讓我們西門屯變成河邊明珠,要把你們那破縣城變成我們西門屯的郊區,你信不信?&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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